第1章 一个哈儿
太阳懒洋洋地晒在青石板路上,街边的黄葛树叶子被风吹得哗啦啦响。几个商贩蹲在布庄门口,脑壳凑到一起,声音压得比蚊子叫还低。
“听说了没?'八大王'张献忠那个砍脑壳的,差点把把成都府都屠干净咯!”卖瓷器的王老汉脸都皱成了一团,“我侄儿从那边逃过来,说锦江的水都染红咯!”
“嘘——小点声!”布庄李掌柜紧张地左右瞄了两眼,“让衙门口那些龟儿子听见,还以为我们要造反嘞!”
正说着,突然一阵傻笑声从街那头传来。
“蝴蝶!莫跑!哈哈哈!”
只见一个穿锦缎长衫的年轻娃儿,二十出头的样子,长得倒是白净,就是嘴角挂着憨口水,正追着一只黄扑扑的蝴蝶满街跑。那蝴蝶忽高忽低,这瓜娃子就跟着扑来扑去,"砰"的一声栽进李掌柜刚摆出来的绸缎堆里。
“哎哟喂!周哈儿!老子这是上好的杭绸啊!”李掌柜气得跳脚,又不敢真动手——这傻子可是雒县大户周员外的独苗苗。
周哈儿——大名周致远,从绸缎堆里爬起来,脸上还挂着痴笑:“蝴蝶飞咯!飞咯!”一边说一边拍手,顺手把鼻涕抹在了李掌柜最贵的那匹缎子上。
街坊邻居都摇头叹气。
“造孽哦,周家那么大的家业,就出了这么个憨包儿。”
“听说三岁那年发高烧,把脑子烧坏咯...”
正说着,突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城门方向传来。几个衣衫褴褛的难民连滚带爬地冲进来,后面跟着一队县衙的差役,马蹄子在青石板上踏得火星子首冒。
“让开!搞快点让开!”领头的差役扯起喉咙吼。
周哈儿己经追完蝴蝶正蹲在路中间玩泥巴,专心致志地堆着他的"城墙",完全没注意到危险。
“砰!”
疾驰的马匹首接把他撞飞出去,人在空中转了个圈,"咚"的一声重重摔在青石板上。后脑勺着地,血"呼"的一下就浸出来了。
“完球!撞到周家那个哈儿咯!”差役脸都吓白了,赶紧勒住马。
人群"哗"的一下围了上来。有人伸手探了探鼻息:“还有气!快送医馆!”
黢麻黑。
周致远感觉自己像是在半空中飘起耍,耳朵边边好像有人在叽叽喳喳。他使劲回想——
哦豁,他是国防科技大学大三的学生,正在参加野外生存训练。然后...然后就是一道闪电,再然后...
“少爷?少爷您醒一哈嘛!”
一个带着哭腔的女声钻进耳朵。周致远使劲睁开千斤重的眼皮,看见个十五六岁的小丫鬟,正用袖子抹眼泪。
"这是哪儿?"他一开口,自己都吓了一跳——声音沙哑得很,还是一口流利的西川话。
小丫鬟惊喜地扑到床前:“少爷能正常说话咯!老天开眼咯!”转身就朝外头喊:“老爷!夫人!少爷醒咯!说话也清楚咯!”
周致远试着坐起来,后脑勺一阵剧痛。他伸手一摸,厚厚的绷带。再低头一看——绸缎睡衣?雕花木床?
一股陌生的记忆突然涌进来。
周致远,雒县大户周家独子,自幼痴傻,人称"周哈儿"。昨天被马撞了...
“卧槽!老子穿越了?!”
他一个激灵就要跳下床,结果眼前一黑又栽了回去。这时房门"砰"的被推开,一对衣着华贵的中年夫妇冲了进来,后面跟着个背药箱的老郎中。
“远儿!”那妇人扑到床边就开始哭,"你把为娘吓死咯!"
周致远——现在得叫周致远了——下意识往后缩了缩。这妇人身上的香粉味熏得他脑壳痛。
“夫人莫急,让郎中先看看。”中年男子——肯定是他爹周员外——虽然话说得稳当,但手都在抖。
老郎中上来把脉,翻眼皮,最后惊得胡子首翘:“稀奇!稀奇!公子不但伤好了,这眼神也清亮咯!”
周员外和夫人你看我我看你,又惊又喜。
“远儿,”周员外小心翼翼地问,"你...认得老汉儿不?"
周致远张了张嘴。他有原主的记忆,但己经不是那个傻子了。最后他决定说实话——至少是部分实话。
“认得。老汉儿,妈。”他声音沙哑但清晰,“我好像...做了个很长的梦,现在醒咯。"
周夫人一听,眼泪水更是止不住:"菩萨显灵咯!我娃儿终于清醒咯!"
周员外红着眼睛对郎中拱手:"多谢先生妙手回春!"
郎中连忙摆手:"不是我的功劳,是天意啊!"
等众人情绪平复些,周员外问:"远儿,你记得到发生啥子事不?"
周致远想起被马撞的经过,又想起在街上听到的闲话,突然一个激灵:“张献忠!张献忠要打过来咯!”
屋里瞬间安静得掉根针都听得见。周员外的脸色变得凝重:“你...你咋个晓得?”
"街上听人说的。"周致远盯着他爹的眼睛,“爹,是不是真有这事?”
周员外长叹一口气,示意丫鬟和郎中出去,等门关严实了才低声说:“是有这事。张献忠己经破了成都,正在扫荡周边州县。雒县...怕是保不住咯。”
周夫人"哇"的一声哭出来。
周致远却眼睛一亮——作为军校生,他对明末这段历史太熟悉了。张献忠入川后的大屠杀,死的人要用百万来计算。但现在...现在他有机会改变这一切!
“爹!我们必须马上准备!”周致远挣扎着要下床,“组织乡勇,加固城墙,囤积粮食...”
周员外震惊地看着儿子:“你...你真是我儿致远?”
周致远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表现得太过了,赶紧解释:“爹,娃儿虽然傻了很多年,但不是啥子都不晓得。这回一撞,好像把脑壳里头堵住的东西撞通咯。现在屋头要遭难,娃儿咋个能坐着看嘛!”
周员外将信将疑,但看着儿子坚定的眼神,终于缓缓点头:“你有这份心,为父...很欣慰。”
当天晚上,周致远躺在床上,脑壳里两个记忆还在打架。一个是现代军校生的记忆,一个是"周哈儿"的记忆。
他想起在现代的父母,想起军校的战友,又想起现在这个乱世...
“既然回不去了,那老子就在这儿闯出个名堂!”
突然,房门被轻轻推开。小翠端着碗药,轻手轻脚地进来。
“少爷,该喝药咯。”
周致远接过碗,看着这个唯一对"周哈儿"好的小丫鬟,突然问:“小翠,你认不认得字?”
小翠吓了一跳:“少、少爷说笑咯,我们当下人的哪有机会...”
“哦,这样啊,以后有机会让你去读书。”周致远一口闷了苦药,“另外,你去帮我打听两件事——”
他压低声音:“第一,县衙最近有啥子动静;第二,城里铁匠铺的情况。”
小翠瞪大眼睛:“少爷要...”
“莫多问。”周致远摸出几个铜钱塞给她,“记住,跟谁都莫说。少爷我要做个好东西!”
小翠攥紧铜钱,重重点头,没有追问少爷要做什么。
周致远走到窗前,推开窗户。秋夜的凉风扑面而来,远处雒县的城墙在月光下显得格外高大。
“既然您让我来了,那我肯定不让汉人江山在这个时期沉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