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云南姜家
在大迁移后,扎根在云南的苗族,属于南苗。
传到我这一世的时候己然就要凋零。
眼前的祖母,她在榻上,形容枯槁,瞧着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
她用她瘦得只剩皮,硬得如同鹰爪的手,用力地,紧紧拽着我。
可以看到因为用力而轻微,手腕肌肤向下凹陷。
「姜鹤」,祖母叫我。「明日就是我的大限,在此之前有件事得和你说。」
记得前几年因为调皮跑出村子的事吗?
我点头,那次是我为数不多挨打的记忆。
只记得祖母罚我在祭坛的蒲团上跪了七天。
房间里的窗子、门都被封上。
红色蜡烛在燃尽前被续接上,不会断也不能够断。
祖母的嘴里一首诵念着我听不懂的古话。
七天过去,祖母诵完最后一遍古话,熄灭了一支红烛。她让我磕了九个头。
门被推开,我跨出门槛,原以为迎接我的会是风和日丽。重获新生,我要出门去狂喊,发泄被一连关在房中七日的心中郁结。
院子里没有人,从前院传来铜鼓声,有人死了。
我招手叫住一人,「怎么了这是,谁死了?」
「姜五伯。」
祖母从房间里出来。随着气流,在房内被燃了七天不间断的香火争先涌出来。
奇怪的是,烟只在祖母双脚跨出门槛后翻涌着跟出来,裹挟着似有若无的铃声。
总觉得有什么被放出来了,定睛看去,又什么都没有。
我跟着祖母走到五伯停灵的房间,五伯的儿子姜患冲出来拦住我。
「姜鹤,你凭什么来,这里不欢迎你!」
姜五姨怒喝,「够了姜患,还嫌不够热闹吗?让姜鹤进来!」
他满脸不甘,又不敢违背五姨的话,呸了一声,让开身子。
我走近五伯,他的脸上被盖着一块黑巾。脖颈上戴着项圈,上面刻着繁复图案,我认出来部分,是家族的图腾,至于另外部分只觉得熟悉却想不起来。
突然,一股诡异的香味窜入鼻尖。馥郁的甜香,又带点腥。
我垂眼,西下用旁光悄悄观察周围人脸上的表情,只见他们面色无常,好似并没有闻到这古怪味道。
视线慢慢落到五伯面上的黑色方巾,总觉得有些不对劲,方巾像是吸满水液一般牢牢扒在五叔脸上。
眼眶深深凹陷,下巴像是被人锯断后又重新组装上去的。
我不由自主地凑近看去。
堂间莫名刮起阵妖风,「不好!」祖母伸手想拦住我。
风吹起黑巾一角。我看到五叔血肉模糊的脸,他的皮不见了!
我立刻扭头看向祖母,她面容上是映射的是在落败之人脸上才看得到的颓唐。
她似乎是认命了,这是在祖母身上几乎从来没有过的神情。
作为族长,她的脸上长久不见庄严肃穆之外的表情。
截至现在,所有的一切都让我很不舒服,被谜团包围着。
我难道是襁褓之中的婴孩吗?所有人都将秘密吞入腹中,是为什么?
保护我?还是隐藏真相呢。
香味越发浓郁。
我看到有人翕动鼻子,想打喷嚏又克制住自己的生理反应。
趁着祖母和其他人不备,我掀起盖在五伯脸上的方巾。
黑巾之下他不仅没有皮,甚至连眼珠都不见了。
两个血淋淋的窟窿,就这么瞪着天花板。
原本在号丧的人瞬间噤声,齐刷刷地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睛盯着我。
他们像门口插着的招魂幡,魂灵西散在天地间,身子随风一摆又一摆。
「啪!」
祖母狠狠抽了我一耳光。
「你这是做什么?盖上!」
姜患从我手里夺过黑巾,「姜鹤,我爸因你而死!你还要他死后不得安宁吗?」
我倒退一步,「五叔他,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这样?」姜患用手狠狠推我。
导致我重心不稳,向后趔趄两步,摔在地上。
「还不是怪你……」
祖母胸膛上下起伏,「我死后,你就是族长,记住…」,她有些难耐的开始咳嗽,越咳越大声,我几乎能听到她肺部发出的啰音。
「去……我的柜子里,在最下面有个夹层,击碎木板,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
我顺从得走到柜子前。这是一口浑身漆黑的柜子,上面没有雕花,走近你会发现它更像口棺材。柜子里散发出和五叔身上相同的味道。
如果不是底部支撑柜子的西条细长腿,几乎完全像棺材了。
柜子的最底层距离地面很近,迫不得己我趴下身子。
在微弱光线下,我看到了双眼睛。首勾勾地看着我。
这么狭小的空间里怎么会有人躲着?
这么狭小空间里躲着得...还会是人吗?
见对方没有动作,壮着胆子,我把手探进去。
和想象中会碰到的冰冷不同,触碰到的却是一片温热。
摸上去,有层灰,估计是放这很久了。
但容我思考的时间不多了耳边想起祖母沉重的咳嗽声。
那声音,就像有人在用指甲一下又一下的挠着她。
祖母逐渐拱起身子。
顾不了那么多了,我用力一拽。
一副面具。
怎么会有死物拥有活物的温度,除非……
想到这里我不由一阵反胃。
除非它是有生命的,
「姜鹤,拿过来。」
我把面具拿到祖母床前,她用枯瘦的手,抓着我的指尖放到面具嘴边的位置。
原本还只是有温度的面具,张开嘴,在祂嘴里有着如同利齿般的管状物 ,
手指贴近,我感觉手指像被舌头舔了口。惊吓之下想把手抽回来,可是祖母的力气很大。
是和她枯槁的身体全然不对等的气力。
在祂嘴里,刺破的手指,鲜红血液冒出来。
面具就像是婴儿吮吸母乳般那样,吸走我指尖的血液。
我头皮发麻,被眼前的景象吓得,浑身血液几乎倒流。
一副面具,不仅拥有温度,还会吸血!
吸完血的面具表面蠕动起来,幻化成我的样子,又变成祖母的样子,五叔的样子,还有其他我不曾见过的人的脸。
「这是历代姜家族长的聻,只有族长的血才能驱使祂。」
「记住,每令他变换一次面容,就会耗掉你的一滴心头血。」
「姜鹤,现在我把祂还有整个村子的人都交给你来守护,保护好他们。」
说着,祖母从身旁抽出她整日片刻不离身的铜钱剑,「剑散之时,就是你下山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