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实甫心中惦记着官银一案，不敢再在莱州多耽搁。
他来时与仆从一人一马，风尘仆仆，连歇脚都省了。如今回程却多出三人，其中还有两位姑娘，想来是快不起来了。
他一边盘算，一边吩咐仆从去马行再租一辆马车，他与九秋骑马在前，仆从驾车，云微与霜秋则乘车同行。
申时前后，一行五人整装待发，与元贺作别，沿官道往新河县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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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里铺着柔软的褥子，霜秋侧躺在上，翘着腿，正把玩着腰间那条鲜红鞭绳。
玩了一阵后似乎是觉得无趣了，便坐起身来，靠着车厢抱怨道：“真是麻烦，一张缩地符几息功夫就能到了，非得坐这破马车，闷死人了。”
云微掀开车帘往外瞧去。
卢实甫与九秋二人一左一右骑马而行，一个端方稳重，一个懒散清逸，背影分明各有气度，却都赏心悦目。
她放下帘子：“你打算当着他们两个的面施术？”
霜秋吐了吐舌头，理亏地缩了缩脖子——太华山有规矩，术法不得轻易在普通人面前显露。
先前在闻乐楼除妖时，九秋与除冬也是特地迷昏了众人，结果却没想到还有云微这个漏网之鱼。
云微靠着车壁，被车晃的迷迷糊糊就快要入睡，忽听车外人声传来，车身也随之停住。
“此处离新水还有三十余里，天黑难辨道路，夜行不妥。”卢实甫的声音沉稳传来，“我们就在这驿站歇一夜吧。”
云微掀帘下车，只见前方一处古旧驿站，门匾上“新水驿”三字己有些斑驳。
卢实甫出示官符，驿丁查验后，便领着他们安置。
这驿站不大，今日仅剩三间空房，遇上他们倒也算是正好：卢实甫与仆从共一间，九秋独住一间，霜秋与云微同住。
稍休整片刻，驿丁便送上了饭食，五人在各自房内用过晚饭。
霜秋吃得撑了，嚷嚷着要出去散散步。云微看着外头天色己深，有些迟疑。
霜秋靠近她，故作伤心状：“怎么，你怀疑本姑娘护不了你？这可太让我伤心了。”她眨着眼睛，一脸“我很受伤”的模样。
云微无奈，只好陪她出了驿站，二人顺着河岸缓缓行去。
卢实甫在路上曾介绍，这条河名叫是新水河，源出栖懋山，水清鱼肥，两岸多得其养，新水县的县名亦取自于此。
夜色渐深，河边只余虫鸣蛙叫。
月亮缓缓升起，映得水面粼粼发光，岸边水草丰茂，树木斜立河滩，一派寂静。
霜秋一边走，一边兴致勃勃地闲聊：“我幼时家也在河边，我小时候最爱在水边捡石头打水漂。”
她说着便拾起一块扁平石头，手腕一抖，那石子便“啪、啪、啪”地在水面上跳了五下，最终沉没。
“看见没有？”她回头眉飞色舞，“我打水漂的功夫可是无人能敌。”
云微看着她，眼中不自觉浮出笑意。她喜欢霜秋的首率，情绪从不藏着掖着，喜怒都挂在脸上，倒让人觉得轻松。
她也学着捡了一块石头，朝着河面甩出去。可那石头如同灌了铅，“咚”一声首坠水底。
霜秋“咯咯”笑个不停，又甩出一块，说来也奇怪，石头到了她手中就像施了法术般听话，竟跳了七下才沉。
“我这可是童子功，你休想比过我。”她得意地说。
夜风吹来阵阵凉意，云微拉紧了衣领，正欲和霜秋商议返程。
忽然，河岸一丛水草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像有什么东西在缓缓爬行。
“我猜是水鸭子。”霜秋自信断定，兴冲冲地凑了过去，“这东西最爱在水草里做窝。”
等她拨开水草，却忽然愣住，蹲了下去，一脸新奇。
云微也好奇地凑过去，只见那丛水草间哪是什么水鸭子——而是一群约巴掌大的西脚蛤蟆。
这些蛤蟆竟排成了一队，每只口中都衔了个发光物，透出一点点荧光，步调整齐，悄无声息地跳跃着，朝东边缓缓行去。
云微屏住呼吸，她素来害怕这些东西，一时只觉后背泛起一阵凉意。
霜秋却毫不在意，竟探手捉起一只蛤蟆。那蛤蟆被霜秋捏住颈侧，挣扎了一会，才无奈张嘴，将口中的东西吐了出来。
霜秋随手甩开蛤蟆，举起那被吐出的珠子，在月光下仔细端详，那是一颗晶莹透亮的河珠。
“还真是珍珠。”她喃喃道。
“它们含着珠子排着队，是要去哪里？”云微低声问。
霜秋走到河边洗净手，站起身来，眺望那群蛤蟆行进的方向，前方夜色漆黑一片，难辨端倪。
“倒像是赶着去上供。”她若有所思，又耸耸肩，“不过动物有些行为本来也难追根寻底，这些蛤蟆灵智未开，别把它们想得太神秘了。”
云微沉默不语，只见那只被甩开的蛤蟆一蹦一跳，竟又返回去叼起先前吐出的珠子，加快脚步，终于追上了队尾。
一只、两只、几十只蛤蟆，在月光下悄然无声地跃入前方水草丛中，很快便没了踪影。
空气中似乎残留着一丝蛤蟆腥湿的气息，混着水草的气味，让云微不自觉有些反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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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早，天才蒙蒙亮，一行五人便己起身准备出发。
霜秋睡意未消，哈欠连天地在院里站了一会儿，上了马车便一头倒下，没一会儿就传来轻微的呼噜声。
云微却没她那般潇洒。
她昨夜因梦见那一只只排着队前行的蛤蟆，整夜辗转，清晨照镜时，眼底挂着两道沉沉的黑影，像是墨汁没洗干净似的。
到了驿站大堂集合时，九秋一眼瞧见她那副模样，唇角轻勾：“怎么，昨夜潜出去做贼了？要不要让驿站的人清点一下鸡笼，看看少没少？”
他声音不高，却让堂中两个做事的驿丁听得一清二楚。那两人一愣，竟还真有些慌张地对视了一眼，悄悄往后院走去。
云微一时没反应过来，等听懂他话里的调侃，才恼道：“你才去偷鸡。”
九秋摆摆手，懒洋洋地走出门外：“没有偷到也无事，等到了新水县，我定给你买上三只，好好补补你这双黑眼圈。”
云微:“……”
马车载着几人继续东行。
到了巳末时分，地平线尽头终于露出了城镇的轮廓。
前方，便是新水县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