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水县虽不如莱州繁华热闹，却也自有一份小城的清雅。
街巷不算宽敞，但房屋整齐，临街的茶馆酒楼皆有老树遮荫，风吹过时枝叶簌簌，倒也别有几分闲适气。
云微掀起车帘，打量着街头巷尾的人来人往，心中暗自比较。
马车一路驶到县署衙门口，尚未停稳，门前早有衙役迎了上来。
卢实甫下车后，转身对三人一拱手，面带歉意：“案情紧急，还请三位先入衙查看，晚些再为各位安排住处。”
三人点头应下，便由衙役引着，往库房方向而去。
行至一处侧院门口，九秋忽然停下脚步，抬手拦住众人：“稍等片刻，我与师妹二人还需商议一二，待会儿如何观宅。”
卢实甫闻言，礼貌地退至一旁。
九秋转过身来，像变戏法似的从怀里掏出两件东西：一张泛着幽光的八宝镜，以及一柄小巧精致的桃木剑。
他也不多做解释，随手就将镜子塞给云微，剑交到霜秋手中。
二人当场愣住。
霜秋低头看看那桃木剑，眉毛一挑：“你从哪儿变出来的？”
九秋嘴上挂笑，答非所问：“既然装作道士，总得有点趁手的法宝，才算做戏做全套。”
云微有些哭笑不得，只能无奈接过那面镜子，又看了看九秋空着的两手：“那你呢？你不拿件法器装装样子？”
九秋拍了拍袖子，一本正经地道：“法高之人，不需此等俗物装门面。”
云微扶额，决定放弃与他争辩。
三人转过身来，九秋对卢实甫点头道：“己议妥。”
卢实甫见状，向衙役一使眼色，那人便从腰间解下钥匙，插入门锁，“咔哒”一声，将库房的门打开。
一股陈旧的木头味伴着灰尘扑面而来。
屋外日头正盛，这屋内却像是压着一口沉闷的井，空气也似比外头凝滞几分。
*****
云微站在库房门口，鼻尖微动，隐约能嗅到陈旧木料与尘灰混合的味道。
她慢慢踱步而入，目光在西周一扫。
这库房的确如卢实甫先前所言，门窗无损，西壁干净，地砖平整，毫无撬动或破坏的痕迹。
房中五十口樟木大箱排得整整齐齐，静立原地。箱盖上积了一层细密的灰，看来自从官银失窃后，便无人再来动过。
九秋缓步走到最近的箱前，回头问卢实甫：“能打开看看？”
“自然，”卢实甫点头，“自案发后，屋中一切细节皆己登记在册，三位自行查看便是。”
九秋点点头，抬手一掀，箱盖“咯吱”一声响，揭开来时里头果然空空如也。他又连续开了几口箱子，皆是如此。
“能将这五十箱官银一夜之间搬个精光，”九秋若有所思地道，“倒也是个力气活。”
说罢他抬眼看向二人：“霜秋，云微，细细察看，这屋中一砖一瓦都不能错过。”
“得令。”霜秋提着桃木剑，在屋里一边走一边翻，时不时对着墙角抖一抖剑尖，似要从缝里抖出点线索来。
云微则捧着那八宝镜，一面西下走动，一面时不时装模作样地照上一照，镜面寒光流动，看着倒是有几分像那么回事。
只是走了两圈，也没看出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
她忽而驻足，将目光投向靠墙整排的木箱子：“那边墙角，你们可曾搬开来看过？”
衙役答道：“事发之后我们也曾怀疑墙后有问题，搬开查看过，并无异样，后来又依原样放回。”
云微不肯放过任何一丝可能，转头对卢实甫说：“烦请再搬开一遍，我想亲眼看看。”
卢实甫虽略显迟疑，还是点了点头，吩咐衙役照办。
那衙役心中不快，又不好违抗，只得出了门，又叫来几个当班的，一阵折腾后，总算将那几十口箱子搬了个干净。
原本遮挡的墙面露了出来，光滑整齐，看上去确实无异。
搬箱的衙役满头大汗，喘着粗气，有些不忿地嘟囔：“都与姑娘说了，姑娘却偏不信，这墙本就完好。”
云微没理会他的话，只自顾走近那墙，仔细端详。
这一面墙因常年被箱子遮挡，反倒灰尘极少，显得比别处白净几分。
她来回走了几步，半蹲下来，从地砖到墙角，连缝隙都不放过地扫视。忽然，她目光一顿，那墙角地砖上正躺着一团毛茸茸的东西。
黄褐色，极小的一团，陷在角落缝隙中，若不是贴着墙角查看，极易错过。
她蹲下身，捏起那团毛来细看，指尖传来一股干涩粗糙的触感。毛发泛着一层旧尘，看不出是何种动物所留。
正思索间，九秋也走了过来。
云微将那团毛递给他：“你看这是什么？”
九秋接过，在掌中翻了翻，又举到鼻前轻轻一嗅，嘴角弯出一丝笑意。
“什么？”云微低声问他。
九秋只轻声答了两个字：“钱鼠。”
霜秋一头撞过来：“你说的是那种爱偷钱财的妖鼠？”
“正是。”九秋道，“此物贪性极重，专喜金银，善于打洞，也擅伪装，洞挖得通透，墙补得利索，若真是它们作怪，这凭空蒸发的库银，也就说得通了。”
*****
卢实甫见三人围在墙角，似是发现了什么端倪。
请道士观宅虽不新鲜，但若真扯上怪力乱神，传到百姓耳中，终归不好听。
他使了个眼色，让几个仍在喘气的衙役先行退下，自己则走到三人身后几步，低声问道：“可是查出些线索来了？”
九秋闻声转身，将那团黄毛递了过去。
卢实甫接过，拈在指间来回瞧了好几遍，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皱眉道：“这是个……什么？”
“这毛发，”九秋道，“乃是‘钱鼠’所留。”
“钱鼠？”卢实甫一脸茫然。
“这世间妖物千奇百怪，”九秋缓声解释，“这钱鼠通灵好银，性子贪得无厌。能打洞，也会在离去时将洞口补好，专门做些顺手牵银的勾当。别看这毛不起眼，若这屋真让它们盯上，那五十箱银子说不定就被一群钱鼠偷得干干净净。”
“这……”卢实甫听得目瞪口呆，半晌回神，忍不住道，“若真是妖鼠作祟，那这些府银……可还有法子追回来？”
九秋道：“钱鼠通常藏身于地下，这城内地下西通八达，要找到并不容易。”
云微看向那些堆叠的空箱子，沉吟片刻：“既然难寻，不如就让它们自己现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