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暴雨夜的背叛

夜，黑得像化不开的浓墨。狂风卷着豆大的雨点，疯狂地抽打着“千禧之家”孤儿院那早己不堪重负的屋顶，发出噼里啪啦的巨响，仿佛随时要将这栋本就摇摇欲坠的老旧建筑彻底撕裂。

“呜…妈妈，怕！屋顶要掉下来了！”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紧紧抱住夏莲的腿，小脸上满是惊恐的泪水，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不怕不怕，妞妞乖，妈妈在呢。”夏莲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和疲惫，她单膝跪地，将小女孩紧紧搂在怀里，用自己并不宽阔的身体为她挡住从屋顶缝隙溅落的冰冷雨水。她的另一只手还拿着一个接水的塑料盆，盆里的水己经快溢出来了。

这不是第一处漏雨的地方。在这座由旧厂房勉强改造、收容了近八百名无家可归孤儿的“家”里，这样的漏点比比皆是。夏莲和仅有的几位年长些、能帮上忙的孩子，像救火队员一样，抱着盆、提着桶，在昏暗摇曳的灯光下奔忙，试图堵住那些贪婪吞噬着室内干燥地盘的雨线。

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霉味、孩子们恐惧的哭声，以及一种沉甸甸的、名为“生存”的压力，几乎让人窒息。

“莲！莲！你聋了吗？这破地方根本没法待了！”一声暴躁的怒吼从走廊尽头那间唯一还算干燥的“院长办公室”里炸开，瞬间压过了风雨声和孩子们的呜咽。

是李强，她的丈夫。

夏莲的心猛地一沉。她将妞妞交给旁边一个稍大点的女孩：“小雅，带妹妹去那边干燥的角落，看着弟弟妹妹们，别乱跑。”她匆匆将接满水的盆挪开，又用一块破布堵了堵漏得最厉害的地方，这才拖着灌了铅似的双腿，走向那间办公室。

推开门，一股浓烈的劣质烟草味扑面而来。李强正烦躁地在狭小的空间里踱步，头发凌乱，眼窝深陷，布满红血丝的眼睛里是毫不掩饰的戾气。地上散落着几个空酒瓶和揉成一团的烟盒。

“你看看！你看看这鬼样子！”李强指着窗外瓢泼的大雨和屋内滴滴答答的漏水点，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夏莲脸上，“这他妈是人住的地方吗？八百张嘴！八百个无底洞！老子辛辛苦苦赚的那点钱，全填进这窟窿里了！连个响都听不见！”

夏莲疲惫地靠在门框上，雨水顺着她额前的碎发滑落，混着汗水，流进眼睛里，带来一阵刺痛。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里的哽咽：“强子，孩子们都吓坏了，先别说这些。屋顶……等雨停了，我们想办法再补补……”

“补？拿什么补？拿空气补吗？”李强像是被点燃的炮仗，猛地冲到夏莲面前，指着她的鼻子，“夏莲！我当初真是瞎了眼才信了你的鬼话！说什么做善事积德，说什么给这些没人要的小崽子一个家！结果呢？结果就是把我们自己也拖进了这个地狱！你看看你现在，像个什么？黄脸婆！乞丐婆！为了这群野种，我们连自己都活不下去了！”

“他们不是野种！”夏莲猛地抬起头，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被刺痛后的尖锐，“他们是活生生的人！是没了爹娘可怜的孩子！当初开孤儿院，你也是同意的！你说要和我一起……”

“一起？一起喝西北风吗？”李强粗暴地打断她，脸上是极度的厌恶和嫌弃，“我受够了！每天一睁眼就是八百张嘴要吃饭，要穿衣，要看病！这日子根本不是人过的！我李强凭什么要一辈子耗在这堆烂泥里？你看看别人，谁像我这样？守着个破孤儿院，穷得叮当响！”

他越说越激动，猛地一脚踹翻了脚边的空酒瓶，玻璃碎裂的声音在风雨声中格外刺耳。“我告诉你夏莲，这日子我一天也过不下去了！这破地方，这堆拖油瓶，还有你……”他上下打量着夏莲身上洗得发白、沾着污渍的旧衣服，眼神像在看一堆垃圾，“都让我恶心透了！我李强要去找我的新生活！”

“强子！你……”夏莲的心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一种强烈的不安瞬间攫住了她。他眼中的决绝和疯狂，是她从未见过的。

就在这时，走廊里传来妞妞撕心裂肺的哭喊：“妈妈！小虎弟弟摔倒了，头磕破了！流了好多血！”

夏莲脸色骤变，再也顾不上李强，转身就往外冲：“小虎！妈妈来了！”

李强看着夏莲毫不犹豫冲出去的背影，眼神里最后一丝犹豫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扭曲的快意和贪婪。他飞快地扫了一眼门外，确认夏莲的注意力完全被受伤的孩子吸引后，立刻反手锁上了办公室的门。

他像一只嗅到血腥味的鬣狗，动作迅捷而无声地扑向角落那个不起眼的、用几块砖头垫着的旧木箱——那是孤儿院唯一的“保险柜”，里面装着孤儿院这个月好心人捐助的最后一点生活费、夏莲偷偷攒下准备给一个病重孩子做手术的钱，以及……夏莲母亲临终前留给她的唯一遗物，一只沉甸甸的、老式的金镯子。

李强的手因为兴奋和紧张而微微发抖。他用夏莲藏在花盆下的备用钥匙（他早就偷偷记下了位置）打开了木箱。里面那叠不算厚实的钞票和那个用红布包着的金镯子，在昏暗的光线下，对他而言却散发着的金光。

他毫不犹豫地将所有现金塞进自己早己准备好的破旧帆布包里，贪婪的目光最后落在那只金镯子上。他拿起它掂了掂，分量十足。一丝狞笑爬上他的嘴角：“老东西，死了还留点好东西，正好给老子当路费！”

他将金镯子也揣进怀里，然后从桌上抓起一张皱巴巴的纸，用夏莲记账的圆珠笔，潦草地写下几个字：

＞ **负担太重，我走了，别找我。 李强**

他将纸条随手扔在空空如也的木箱上，像扔掉一件垃圾。最后看了一眼这个他早己厌弃的“家”和门外隐约传来的夏莲焦急安抚孩子的声音、孩子们的哭闹声，李强脸上没有丝毫留恋，只有解脱般的扭曲轻松。

他拉紧帆布包的带子，裹紧身上那件还算厚实的外套，悄无声息地拉开办公室后窗——那是唯一不会被前院忙碌的夏莲看到的地方。冰冷的雨水立刻打在他脸上，他却毫不在意，敏捷地翻了出去，身影迅速消失在茫茫雨幕和深沉的夜色里，仿佛从未存在过。

外面，风雨依旧狂啸。

走廊里，夏莲正跪在地上，用干净的布条紧紧按住小虎额头上的伤口，鲜血染红了她的手指和布条。她一边柔声安抚着哭得几乎背过气去的小虎和周围吓坏了的孩子们，一边焦急地喊：“小雅！快！去我办公室抽屉里拿碘伏和纱布！就在……”

她的话音戛然而止。

办公室的门……为什么是锁着的？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比这暴雨夜的风雨更加刺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