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芒酒吧的霓虹在冬夜里晕成模糊的光斑,杨鸿雪站在玻璃门外,喉结动了动。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微型录音笔——这是林嫣塞给他的,金属外壳贴着皮肤,像块淬了冰的铁。
包厢三的门虚掩着,门缝里漏出暖黄的光,混着龙舌兰的辛辣味。
他推开门时,李欣怡正站在窗边,背对着他。
她今天没穿职业套装,换了件浅灰针织衫,肩线塌塌的,像被抽走了筋骨。
听见动静,她转过脸,眼尾还沾着下午的残妆,在眼下洇成淡红的痕。
"坐。"她指了指沙发,声音轻得像片羽毛。
茶几上那杯龙舌兰还在,水珠顺着杯壁滑到木桌上,在杨鸿雪昨晚发的监控截图里,它也是这样慢慢晕开的。
杨鸿雪坐下时,沙发皮面发出细微的吱呀声。
李欣怡突然抓起那杯酒,仰头灌了半杯,喉结剧烈滚动,杯底磕在玻璃台面发出脆响。"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她的指尖抵着额头,指甲盖泛着青白,"暗影...他们不是普通的作弊团伙。"
杨鸿雪的后背绷得笔首。
下午会场里李欣怡笔记本上的字突然在眼前闪了闪——"暗影"两个字被踩出褶皱,像道渗血的伤口。
"半年前陈东找我,说只要我...和你分手,就给我推免名额。"李欣怡的声音开始发颤,蕾丝手帕被绞成皱巴巴的团,"我那时以为就是普通交易,首到有天他拿了张照片给我看..."她从包里摸出个信封,抽出张照片拍在桌上。
照片里是李欣怡在图书馆的背影,她正低头翻书,书架转角处有个戴鸭舌帽的男人,手机镜头正对着她。
杨鸿雪的太阳穴突突跳起来——那是上个月他陪李欣怡复习考研的下午,他记得那天她突然说头疼提前回了寝室。
"他们跟踪我,拍我和导师的聊天,甚至...我妈妈在医院的缴费单。"李欣怡的指甲掐进掌心,"陈东说,我爸的货车去年撞了人,赔了三十万,钱是从哪个地下钱庄借的,他们都有记录。"她突然笑了声,笑得眼角泛泪,"多可笑啊,我以为自己是棋子,其实连棋子都不如。"
杨鸿雪的手指无意识地着沙发边缘的缝线。
他想起上个月李欣怡突然提分手时的决绝,想起她把他送的围巾扔在地上时说"我受够了和你这种学渣耗着",原来那些锋利的话,都是刀尖抵在后背时逼出来的。
"他们要你提供什么信息?"他的声音哑得像砂纸。
"你的作息,你的比赛进度,你最近接触的人。"李欣怡抬头看他,眼底浮着水光,"特别是那个林嫣。
他们问过很多次,她的酒吧监控覆盖范围,她和你的关系。"
杨鸿雪的后颈窜起凉意。
林嫣的监控今天之所以能精准拍下赵明华的交易,是因为她早就在防备——可暗影组织显然也在防备她。
"他们明天有个会议。"李欣怡突然压低声音,身体前倾,"在城西的废弃仓库区,17号仓。
陈东说那是季度总结会,会有新的'合作方'来,可能是...政府的人。"她的手指叩了叩照片背面的地址,墨迹未干,"我偷听到的,他们说这次要扩大'业务',不只是竞赛,还有科研项目招标..."
"你为什么现在说?"杨鸿雪盯着她的眼睛,"下午在会场,你完全可以继续装下去。"
李欣怡的嘴唇抖了抖,从包里摸出张泛黄的诊断书。"我妈...肺癌晚期。"她把纸推过去,"上个月他们说只要我配合,就帮我弄特需病房的床位。
可昨天我去医院,主治医生说...病房被取消了。"她的眼泪终于掉下来,砸在诊断书上晕开个墨点,"他们根本没打算兑现承诺,只是拿我当工具。"
杨鸿雪的心脏像被攥住了。
他记得去年情人节,李欣怡捧着这方蕾丝手帕说"以后每年都要你送",那时她的眼睛亮得像星星。
现在那星星灭了,只剩一片浑浊的雾。
"我要彻底扳倒他们。"他说,声音沉得像块石头,"但你得配合我,所有细节,包括你知道的联系人、暗号。"
李欣怡猛地抓住他的手腕,和下午在后台一样,指甲几乎掐进肉里。"你保证...保证我和我妈安全?"她的呼吸喷在他手背上,带着龙舌兰的灼烧感,"我要签协议,要录音,要..."
"我保证。"杨鸿雪反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她冰凉的皮肤传过去,"但现在,我们得立刻去仓库踩点。"他掏出手机看时间,21:15,"会议是明天凌晨?"
"零点。"李欣怡抽回手,快速抹了把脸,"他们会先检查仓库外围,所以我们得赶在十点前到,找好观察点。"
就在她起身的瞬间,门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不是酒吧里常见的拖沓步,是刻意放轻的、均匀的"嗒、嗒"声,像皮鞋后跟碾过地毯。
杨鸿雪的瞳孔骤缩。
他猛地拽住李欣怡的胳膊,把她按回沙发,食指抵在唇上。
两人的呼吸在狭小的空间里交叠,他能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下午会场的混乱,赵明华被带走时发红的眼,陈东摔在地上的钢笔...暗影组织不可能这么快放弃。
脚步声在门前停住了。
李欣怡的肩膀剧烈颤抖,指甲掐进他手背,疼得他几乎要叫出声。
但他不敢动,甚至不敢呼吸。
时间像被按了慢放键,秒针在他耳边走成轰鸣。
三秒后,脚步声重新响起,渐渐向楼梯口移动。
杨鸿雪松开李欣怡,摸到后腰别着的防狼喷雾——这是林嫣硬塞给他的,说"酒吧混久了,什么妖魔鬼怪都可能遇到"。
他示意李欣怡别动,自己贴着墙根挪到门口,手搭在门把上,指节泛白。
门外的灯光从门缝漏进来,在地上投出细长的亮线。
他深吸一口气,猛地拉开门——
走廊空无一人。
只有转角处的绿萝盆栽微微晃动,叶片上沾着半片没来得及收走的碎钻,在暖光下闪了闪,像颗被遗落的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