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鸿雪的指尖在门把上顿了两秒，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走廊里的暖光从门缝漏进来，在他脚边投出细长的亮线，却照不亮转角处的阴影。
他侧耳再听，只余下酒吧二层若有若无的音乐声——是林嫣总爱放的爵士乐，此刻却像根刺扎在神经上。
"走。"他低喝一声，拽着李欣怡的手腕往楼梯口走。
李欣怡的高跟鞋在地毯上磕出细碎的声响，他反手捂住她的嘴，另一只手按在她后腰上推。
两人贴着墙根下到一楼，穿过吧台时，林嫣正擦拭着威士忌杯，余光扫过他们，杯底在吧台上轻叩两下——这是他们约好的"情况紧急"暗号。
"后门。"林嫣的声音混在酒杯碰撞声里，她指尖的银戒闪了闪，指向厨房方向。
杨鸿雪瞥见她耳后有道新刮痕，像是被什么尖锐物蹭的，心跳又快了一拍。
出了后门，冷风"呼"地灌进领口。
李欣怡的大衣下摆被吹得翻卷，露出一截苍白的脚踝。
林嫣的车就停在巷口，黑色SUV的车灯在黑暗里眯成两道冷光。
杨鸿雪拉开后车门把李欣怡塞进去，自己绕到副驾，后视镜里李欣怡正攥着安全带发抖，指节白得近乎透明。
"谁？"林嫣启动车子，轮胎碾过地上的碎酒瓶，发出脆响。
她的手搭在方向盘上，虎口处有常年握酒刀留下的薄茧，此刻却紧紧绷着。
杨鸿雪摸出方才在走廊捡到的半片碎钻，放在仪表盘的蓝光下。
碎钻边缘有细小的划痕，像被利器强行掰断的。"陈东钢笔上的装饰。"他想起下午会场里，陈东摔在地上的钢笔——那支银色钢笔笔帽镶着碎钻，赵明华曾当众说"这是德国定制款，全球限量"。
林嫣的瞳孔缩了缩，方向盘微微偏转，车子擦着路边的垃圾桶开过。
李欣怡突然抓住杨鸿雪的胳膊，指甲几乎要穿透布料："他们发现我了？
上午我给张姐发消息说身体不舒服，她还问我要不要...要不要去医院。"她的声音发颤，尾音带着哭腔，"张姐是他们的人，对吧？"
杨鸿雪反手按住她的手背，触感凉得惊人。"现在说这些没用。"他调出手机地图，仓库区的坐标在屏幕上跳动，"会议地点确定是B2仓库？"
"确定。"李欣怡抽了抽鼻子，从包里摸出张皱巴巴的便签纸，"这是上周张姐给我的门禁码，说是临时调整的。
我拍了照..."她的手指在屏幕上划得飞快，照片里的便签边缘有咖啡渍，"零点整，门禁码会换成6247，他们要检查外围设备，所以十点前必须到。"
林嫣瞥了眼车载时钟：21:28。"来得及。"她说着踩下油门，车子猛地窜了出去。
后视镜里，酒吧的霓虹灯牌"星芒"渐渐模糊成一团红雾。
仓库区在城郊，越往里走路灯越暗。
林嫣将车停在离B2仓库五百米的废弃便利店后，三人下车时，冷风裹着铁锈味灌进鼻腔——附近有个废弃的化工厂，杨鸿雪上周踩点时闻过这味道。
李欣怡缩在车边，盯着远处影影绰绰的仓库轮廓："我...我就在车上等，行吗？"她的声音带着哭腔，"我妈还在医院，要是我..."
"行。"杨鸿雪打断她，把防狼喷雾塞给她，"锁好车门，有人靠近就按喇叭。"他转身时，看见林嫣己经从后备箱摸出个黑色背包，里面是望远镜和微型摄像头——这是她昨天刚从黑市弄来的，说"对付这种见不得光的，得用见不得光的家伙"。
两人猫着腰往仓库区走。
杨鸿雪的鞋底碾过碎砖，发出细微的"咔嚓"声，他立刻顿住脚步。
林嫣拽了拽他的衣角，指向左侧——二十米外的电线杆下，有个穿黑夹克的男人正低头抽烟，火光在他脸上明灭，照出半张轮廓：高颧骨，左眉骨有道疤。
杨鸿雪的太阳穴突突跳了两下——这是上次在赵明华办公室见过的保镖，外号"刀疤"。
"三个。"林嫣凑在他耳边轻声说，手指在他掌心写数字。
杨鸿雪用望远镜扫过周围，右侧绿化带后有个身影在晃，像是在看手表；正前方仓库的屋顶上，隐约有反光——是监控摄像头。
"走下水道。"林嫣指了指两人脚边的排水渠，水泥盖板有半块没盖严，露出下面黑黢黢的洞口。
杨鸿雪蹲下身，摸了摸盖板边缘的划痕——新鲜的，像是最近被人撬动过。
他抬头看林嫣，她冲他点点头："昨天踩点时发现的，能通到B2仓库后侧。"
两人钻进排水渠时，李欣怡的车远光灯突然闪了两下。
杨鸿雪心里一紧，正要回头，林嫣按住他的肩膀："她在确认我们位置。"渠内的潮气裹着腐烂的气味涌上来，杨鸿雪的衬衫后背很快被冷汗浸透。
爬出排水渠时，他们正对着B2仓库的后窗。
林嫣掏出微型摄像头粘在窗框下沿，杨鸿雪则举起望远镜观察正门——铁门半开着，里面透出昏黄的灯光，能看见几个身影在晃动。
突然，仓库里传来玻璃碎裂的脆响，接着是男人的怒吼："你以为教授能保你？
他自己都泥菩萨过河！"
杨鸿雪的呼吸一滞。
他示意林嫣退到墙根，自己贴着门沿挪到门缝前。
透过缝隙，他看见陈东正揪着刀疤的衣领，脸上的眼镜歪到一边，钢笔别在胸前的口袋里，那半片碎钻应该就是从这上面掉的。
赵明华坐在靠墙的木椅上，白发乱蓬蓬的，手里攥着个泛黄的文件夹，封皮上印着"全国大学生数学竞赛"的字样。
"...数据必须在凌晨一点前传给境外。"赵明华的声音沙哑，"老周那边己经催了三次，再拖下去，我们都得..."
"闭嘴！"刀疤甩开陈东，抄起桌上的烟灰缸砸向墙面，"教授早被警方盯上了，你当那些记者是白来的？"他的目光扫过门缝，杨鸿雪猛地屏住呼吸，后背贴上冰凉的砖墙——刀疤的视线在门上顿了两秒，又移开了。
仓库里的争吵还在继续，杨鸿雪却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
他摸出手机拍了两张照片，转身时撞在林嫣身上。
林嫣的手指抵在他唇上，指向仓库另一侧——有脚步声从正门方向传来，是两个人，其中一个的皮鞋声"嗒、嗒"响，和酒吧走廊里的一模一样。
杨鸿雪拽着林嫣往排水渠跑，背后传来铁门被踹开的巨响。
他回头的瞬间，看见刀疤举着强光手电照过来，白光刺得他睁不开眼。
林嫣的手在他掌心攥得死紧，两人跌进排水渠时，身后传来刀疤的怒吼："抓住他们！
别让消息传出去！"
渠内的污水溅到杨鸿雪脸上，他抹了把脸，摸到林嫣递来的手机——她刚才录了段音频，里面赵明华的声音清晰可闻："...竞赛只是幌子，真正的项目在..."
"走。"林嫣扯了他一把，"李欣怡还在等。"
两人爬出排水渠时，李欣怡的车己经发动，远光灯在黑暗里划出两道白光。
杨鸿雪拉开后车门钻进去，李欣怡立刻踩下油门，车子像离弦的箭冲了出去。
后视镜里，B2仓库的灯光越来越远，只余下刀疤的怒吼声被风撕成碎片。
林嫣擦了擦脸上的污水，把手机里的音频放给杨鸿雪听。
最后那句"真正的项目在"之后，是纸张翻动的声音，接着是赵明华压低的声音："实验室的密钥在..."
杨鸿雪的手指在手机屏上顿住。
他看向车外，夜色浓得像化不开的墨，可他知道，有些东西己经在黑暗里发了芽——比如真相，比如即将破土的风暴。
"回酒吧。"他说，声音里带着冰碴子，"得把这些证据整理好。"
林嫣启动车载蓝牙，放了首爵士乐。
这次的旋律比以往更急，像催命的鼓点。
杨鸿雪摸出兜里的半片碎钻，在月光下，它仍闪着冷冽的光，像把淬了毒的刀。
李欣怡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喉结动了动，终究没说话。
车子碾过路边的碎石，发出清脆的响，像是某种预兆——有些秘密，该见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