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霜降法场的十二瓣茧
扬州城的霜降比往年冷得刺骨,青石板路上结着薄冰,法场西周的灯笼却烧得刺眼。
十二米高的铁制灯塔矗立中央,灯座刻着十二瓣蚕茧花纹,每瓣缝隙里都嵌着贪婪蚕种的碎片,在晨光中泛着冰冷的金芒。
江浸月被铁链吊在灯芯位置,鸦青长发垂落如瀑,脚镯上的鱼形银饰随着呼吸轻晃,映得她脚踝处的水鬼营刺青忽明忽暗。
林缚躲在钟楼阴影里,指尖掐着改良蚕心炉的铜旋钮。
炉盖上的蝉形簧片正以极快的频率震颤,将灯塔的构造图投射在护目镜上:
灯芯是浸过鸦片膏的麻绳,柴堆里埋着十二根蒸汽管道,管道末端连接着火车头改装的锅炉——正是他在破庙看见的那列刻着十二瓣蚕茧的刑具。
"还有三息。"
沈墨的声音从耳麦里传来,他混在围观人群中,医箱底层的三十七只琉璃瓶正在升温,第七只靛蓝瓶的蜡封己经裂开。
"她的血线开始和灯塔核心共鸣了。"
绣娘蹲在护城河石埠旁,掌心攥着半枚断针。
自长江口之战后,她的声带就被毒烟灼伤,此刻喉咙像塞着碎玻璃,只能通过沈墨特制的耳麦接收指令。
抬头望向灯塔,只见江浸月突然睁眼,瞳孔在鸦片烟雾中缩成竖线,视线精准扫过护城河某处——那里漂着半片漕帮水鬼营的虎头船桨,藤条编织的纹路里还缠着没腐烂的水草。
"就是现在!"
沈墨的指令刚落,法场中央传来官兵的号炮声。
浸过桐油的火把抛向柴堆,鸦片膏遇火腾起紫黑色浓烟,灯芯麻绳"滋啦"绽开火星,瞬间将江浸月的裙摆点燃。
她却一声不吭,脚镯银鱼突然发出清越的哨音,惊飞了低空盘旋的寒鸦。
绣娘指尖的断针划破掌心,鲜血滴在浸透江水的灯笼布上。
她跪在结冰的河埠上,以血为墨,以断针为笔,在布料上飞速绣出扭曲的水纹——不是之前的逆浪图,而是漕帮水鬼营秘传的"水龙吟",每一道波纹都对应着护城河底的暗桩。
当银针划过第二十七道浪尖时,河心突然传来闷雷般的震动,结冰的水面裂开蛛网状的纹路,数百尾死鱼翻着白肚浮上水面,鱼腹上都绣着极小的双蚕纹。
二、水幕上的断针戏
林缚看见护目镜里的蒸汽管道突然迸裂。
他早就在火车头齿轮里埋了逆愿炮引信,此刻趁乱转动蚕心炉旋钮,炉内齿轮与灯塔核心产生共振,十二根管道同时喷出滚烫的水汽,却在即将扑向柴堆时,被某种力量凝成透明的水幕。
"是绣娘!"
他看见护城河方向腾起巨大的水浪,浪头化作游龙形态,龙首精准咬住正在坠落的江浸月。
浸月被火焰灼伤的裙摆还在冒烟,却在触碰到水幕的瞬间,脚踝处的水鬼营刺青发出蓝光,那些死鱼突然活了过来,围绕着她形成旋转的护罩。
沈墨混在官兵队伍里,袖中银针连发,专刺对方手腕的麻筋。
当他看见绣娘跪在河埠上咳血,心尖猛地一揪——她用来绣水龙吟的断针,是当年机巧阁灭门时从废墟里捡的,针尖还刻着半只断蝶纹,每用一次就会加深声带的伤势。
"接着!"
林缚从钟楼抛下绳索,江浸月被水幕托着升空,顺手抓住绳子的瞬间,脚镯银鱼突然发出尖啸,震得灯塔上的蚕茧碎片嗡嗡作响。
她低头看见林缚盯着自己的鱼叉形脚镯,忽然冷笑,声音像浸了冰的刀刃:
"看什么?这叉尖曾捅穿三个洋帽子的蒸汽护心镜,镜面上的齿轮还卡着我的银饰呢。"
话音未落,灯塔顶端的十二瓣蚕茧突然闭合,形成钢铁囚笼将浸月困在中央。
绣娘的水龙吟纹路在灯笼布上渐渐淡去,护城河的水浪开始回落,她喉咙腥甜,却看见浸月在囚笼里比出漕帮暗语——三短一长,正是水鬼营遇袭时的求救信号。
"不好,蒸汽核心启动了!"
林缚的护目镜突然爆闪,灯塔底部的火车头活塞开始往复运动,锅炉气压表指针疯狂转动。
"那些蚕茧碎片在吸收浸月的血!绣娘,用你的血线缠住齿轮!"
绣娘扯断耳麦,抓起浸透血水的灯笼布冲向灯塔。
她的声带己经完全嘶哑,只能从喉咙里挤出破风箱般的声响,却在看见浸月脚镯银鱼被齿轮绞碎的瞬间,断针猛地刺进灯塔基座的双蚕纹。
血珠顺着纹路渗入钢铁,原本闭合的蚕茧突然裂开缝隙,浸月趁机甩出鱼叉脚镯,勾住林缚射来的齿轮索。
三、哑女的刻字纹
当江浸月重重摔在护城河石埠上时,绣娘正在用断针在木板上刻字。
她的指尖在结冰的木板上划出歪斜的痕迹,本想写"没事吧",却不自觉绣出小鱼绕着水波纹的图案——这是水龙吟留下的后遗症,每次动用能力,身体就会本能地将语言转化为绣纹。
浸月盯着木板上的小鱼,忽然笑了,笑声混着血沫:
"水鬼营的秘纹,你居然能无师自通。"
她摸向脚踝,发现银鱼脚镯只剩半片残片,眼中闪过痛色,却很快被狠厉取代。
"洋人在灯塔基座埋了十二枚蚕种碎片,对应我们十二人的断蝶纹。刚才你用断针触发时,有没有看见..."
"看见你的断蝶纹在发光。"
沈墨突然出现,医箱里的靛蓝瓶己经空了,他迅速给浸月包扎灼伤,指尖划过她后颈的刺青,那里有只展翅的水鸟,正是漕帮水鬼营的标志。
"他们想把茧火盟成员逐个变成茧人,用我们的血驱动机械。"
林缚蹲在灯塔残骸旁,正在拆卸齿轮核心。
他听见浸月的话,忽然举起半枚刻着水鸟纹的齿轮:
"这齿轮和你的刺青吻合,看来每个茧火盟成员都对应着某种机械纹路。"
他望向绣娘,发现她正在用银针在断木板上刻满小鱼,每只鱼眼都是极小的断蝶。
"而你的血,能让这些纹路活过来。"
法场外围突然传来密集的蒸汽轰鸣。
绣娘抬头,看见十二辆蒸汽马车正冲破警戒线,车身上都焊着十二瓣蚕茧标志,车夫的胸口嵌着和茧人首领相似的晶体核心。
沈墨的手突然按在她手腕上,那里的第十二道断蝶纹正在发烫,而医箱里那只透明琉璃瓶,不知何时开始渗出极淡的银光。
"他们来了。"
浸月撑着鱼叉站起来,脚踝的刺青还在渗血,却笑得比蒸汽还要滚烫。
"水鬼营的兄弟都沉在护城河里,可我的血还能让他们的骨头说话——看见那些马车车轮了吗?轮轴上缠着我兄弟的头发。"
绣娘突然抓住她的手,将断针按在她掌心。
两人的血珠混在一起,滴在护城河水面上,那些翻肚的死鱼突然集体转向,鱼头对准蒸汽马车的轮轴。
浸月瞳孔再次缩成竖线,低声念出漕帮禁咒:
"水逆三息,骨归江海。"
最先冲来的马车突然爆轴。
铁制轮轴里喷出腥臭的血水,混着几根人类指骨,正是水鬼营特有的断指纹身。
车夫发出机械般的嚎叫,胸口晶体核心裂开蛛网状纹路,而绣娘趁机用断针在马车上绣出更大的水龙吟纹,整条护城河的水突然腾空而起,形成十二道水龙,分别缠住十二辆蒸汽马车。
"林缚!炸核心!"
沈墨的银针同时刺向十二名车夫的膻中穴,毒剂顺着晶体脉络迅速蔓延。
"绣娘的水逆天工撑不了多久,那些齿轮在吸收她的血!"
林缚早就将逆愿炮塞进灯塔基座的核心舱。
他扯掉齿轮索的保险栓,看着改良蚕心炉与核心产生最后一次共振,忽然笑了:
"还记得在破庙说的吗?第十二重茧是破茧人的心脏。"
他猛地转动旋钮。
"当心脏炸开时,也能震碎所有的茧!"
爆炸声响起的瞬间,绣娘感觉后颈的十二只断蝶纹同时发烫。
她望着腾空的水龙渐渐消散,手中的断针"当啷"落地,这才发现木板上的小鱼纹不知何时连成了完整的水鬼营图腾,而江浸月正摸着残损的脚镯,对着护城河方向无声地笑——那是漕帮水鬼营最后一任头儿,在看见弟兄们的骨头终于归海时,才会有的笑。
霜降的太阳始终没出来,法场上空飘起细雪。
沈墨收拾医箱时,发现那只透明琉璃瓶里的银光更盛了,而绣娘正用银针在断墙上刻字,这次不是小鱼,而是十二只振翅的蝴蝶,每只翅膀都缠着齿轮。
林缚踢开半片刻着十二瓣蚕茧的铁皮,忽然听见绣娘喉咙里发出破碎的音节,像齿轮初次转动的咔嗒声。
"别说话。"
沈墨按住她即将出血的指尖,看见她眼中倒映着远处驶来的商船,船帆上绣着茧火盟的双蚕纹。
"等回到船上,我给你做副银制声带,刻上永远不会断的水龙吟纹。"
浸月拄着鱼叉走向护城河,脚镯残片在雪地上划出火星:
"洋人不会罢休的,他们在每个茧火盟成员身上都埋了齿轮核心。"
她回头望向绣娘,眼中闪过欣赏。
"但你这招水逆天工,倒是让我想起漕帮老帮主的话——最利的水,不是惊涛骇浪,而是能渗进齿轮缝隙的细流。"
雪越下越大,法场中央的灯塔残骸还在冒烟,十二瓣蚕茧标志己经扭曲变形,像被抽去了所有阴谋的空壳。
绣娘摸着后颈的断蝶纹,忽然发现第十二只蝴蝶的翅膀正在愈合,那些齿轮状的缺口里,竟长出了真正的蝶翼纹路——或许,这就是破茧的代角,也是重生的开始。
当商船的汽笛在远处响起时,林缚正在调试新的逆愿炮,沈墨在调配能暂时恢复声带的药汁,江浸月则坐在护城河石埠上,用银鱼残片在冰面上划着水鬼营的战图。
绣娘望着这一切,忽然用断针在掌心刻下三个字,这次没有小鱼纹,只有力透木板的"破茧"二字,旁边还画着只振翅的蝴蝶,翅膀上缠着永不生锈的齿轮。
霜降的雪,终将融化在即将到来的寒冬里。
但有些东西,却在齿轮与血的淬炼中,悄然埋下了破茧而出的种子——就像绣娘掌心的血线,就像江浸月脚镯的银芒,就像沈墨医箱里那只逐渐透明的琉璃瓶,终将在某个春暖花开的日子,织就一张让所有洋人机械都颤抖的天工之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