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立冬运河的铁锚锈语
运河水在立冬结成薄冰，冰面下却泛着青黑色的暗流。
林缚戴着自制的黄铜潜水盔，脚蹼拍动时惊起成团的铁线虫，那些沾着齿轮油的虫豸在探照灯冷光里，像极了东印度公司机械丝的缩小版。
他腰间的蚕心炉罕见地沉默着，炉盖上的蝉形簧片耷拉着，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大手掐住了喉咙。
"三十艘沉船呈北斗排列。"
沈墨的声音通过铜质传声管传来，他和绣娘共用一副双人潜水装置，绣娘的银发在水中漂成半透明的网。
"浸月，你的水鬼营暗号指向主船第七根锚链。"
江浸月的鱼形脚镯残片被熔炼成新的探路器，此刻正发出幽蓝的光。
她光着脚踩在滑腻的船板上，脚踝处的水鬼营刺青与沉船木头上的暗纹共鸣，每走三步就会踢起半片生锈的腰牌——正是第十一章法场之战中，从机械鱼人身上掉落的那种。
"我父亲说，漕帮水鬼营的沉船墓，连龙王都找不到入口。"
她忽然停在两船之间的铁链旁，指尖划过链节上的双蚕纹，铁屑混着血水剥落，露出底下用人血混着河泥绣的水文密语。
"但洋人在锚链上装了逆愿核心，用齿轮磁场干扰蚕心炉。"
林缚摘下潜水盔，任由冷水灌进衣领，指尖敲了敲炉盖：
"不是干扰，是吞噬。这些铁链里嵌着贪狼蚕种的碎片，正在吸收我改良后的齿轮共振波。"
他忽然注意到绣娘正盯着船腹壁画，那些用蚌壳镶嵌的图案，分明画着漕帮弟子背着绣户潜入运河，通道尽头是紫禁城的角楼。
"浸月，你父亲的棺椁..."
"在主船底舱，用十二道水鬼链吊着。"
浸月突然抓住绣娘手腕，将她按在刻满星图的船板上，探照灯扫过水面时，无数金属鳞片的反光如暴雨倾盆。
"机械鱼人！二十个，顺着西南角锚链下来了，每个鱼鳃都装着蒸汽喷口。"
绣娘的瞳孔在水下缩成细缝。
她感觉不到声带的疼痛，却能"看"见那些机械鱼人游动的轨迹——鱼鳍是生锈的船锚改制，鱼尾焊着东印度公司的蚕形齿轮，而最致命的是，每个鱼人胸腔处都嵌着漕帮的虎头腰牌，牌面上的断指血纹还新鲜得能滴出血来。
二、沉船墓里的鎏金蚕盂
主船底舱的棺椁像只巨大的河蚌，外层裹着浸过桐油的渔网，网眼里卡着半片半片的水蝶盂残片。
林缚用撬棍撬开棺盖的瞬间，沈墨的银针己经钉住三个机械鱼人的蒸汽阀，而浸月正用鱼叉残片划开自己掌心，让鲜血滴在棺椁西角的青铜鱼镇上。
"水鬼营的血祭开锁。"
她咬着牙笑，血珠在水中形成细小的漩涡，棺盖应声滑开。
"父亲临终前说，谁能用血激活水蝶盂，谁就是下一任水鬼营舵主。"
棺椁里的骸骨穿着绣满水纹的皂色衣袍，怀中抱着拳头大的鎏金蚕形水盂，盂身上十二只断蝶振翅欲飞，每只蝶翼都嵌着不同颜色的琉璃——正是沈墨医箱里三十七只瓶子的配色。
林缚的蚕心炉突然发出濒死般的蜂鸣，炉内齿轮疯狂倒转，倒映出棺椁底部的密道入口，石墙上刻着与绣娘后颈相同的十二只断蝶纹。
"逆源核心在密道尽头。"
沈墨的传声管突然进水，他扯掉装置，从医箱里摸出浸月的靛蓝血瓶，倒在银针上甩出。
"绣娘，用你的血线缠住机械鱼人的腰牌！那些是漕帮兄弟的本命牌，能唤醒他们的骨血记忆。"
绣娘的断针己经在掌心刻出血槽。她望着机械鱼人胸腔里的虎头腰牌，突然想起在法场看见的水鬼营刺青——每个漕帮弟子死后，腰牌都会被钉在轮轴上，成为洋人机械的燃料。
此刻她将血线缠上最近的鱼人腰牌，金属鳞片突然发出哀鸣，鱼人动作猛地一滞，胸腔内的齿轮摩擦声里，竟混着若有若无的漕帮号子。
"阿爹..."
浸月的声音在水下模糊不清，她摸着棺椁里的鎏金蚕盂，忽然发现盂底刻着极小的字：
"茧火盟十二子，水蝶承漕运"。
而当她的血滴在蚕盂眼睛时，十二只断蝶琉璃突然同时发光，照亮了密道深处的青铜门，门上雕着的，正是绣娘后颈那十二只即将振翅的断蝶。
三、机械鱼群的断指战
林缚终于发现了逆愿核心的位置。
在主船龙骨中央，十二枚贪婪蚕种碎片嵌成圆形，正像磁石般吸收着运河水的矿物质，将其转化为驱动机械鱼人的齿轮能量。
他扯掉潜水服上的备用齿轮，突然笑了——这些碎片的排列方式，和绣娘后颈的断蝶纹一模一样。
"沈墨！引开鱼群！浸月，用你的血激活水蝶盂的控水纹！"
他将改良蚕心炉砸向核心，炉内仅存的齿轮与碎片产生共振。
"绣娘，你还记得在法场绣的水龙吟吗？这次要绣在运河底的泥沙里，让整条河的水倒灌进密道！"
沈墨的银针在鱼群中织出毒雾网。
他特意将浸月的血毒混在其中，那些机械鱼人接触到毒雾的瞬间，鳞片下的人类指骨突然发出荧光，正是漕帮水鬼营特有的断指标记。
浸月趁机将鎏金蚕盂按在棺椁底部的星图上，水盂突然喷出十二道水柱，分别击中十二枚核心碎片。
绣娘跪在河床上，断针在泥沙里划出比水龙吟更复杂的纹路。
她感觉后颈的十二只断蝶纹正在发烫，每只蝴蝶都对应着一条运河支流，当银针划过第十二道浪尖时，运河水突然沸腾般翻涌，巨大的水压将机械鱼人冲得撞向沉船，而它们胸腔里的腰牌，在撞击中纷纷脱落，沉入河底时竟发出漕帮弟兄们的笑声。
"水鬼归位，河神开眼！"
浸月的鱼叉残片突然刺中最后一枚核心碎片，鎏金蚕盂发出刺目蓝光，将整片沉船墓照得如同白昼。
林缚看见密道青铜门缓缓开启，门后是望不到尽头的地下水道，石壁上每隔十步就嵌着茧火盟的双蚕灯，灯光映在水面，竟形成一条通往紫禁城的光路。
机械鱼群的轰鸣渐渐消失，只剩下水流撞击沉船的回响。
浸月跪在父亲的棺椁旁，将鎏金蚕盂抱在胸前，水盂表面的断蝶纹正在吸收她的血，那些琉璃翅膀上，竟慢慢浮现出漕帮水鬼营的战死者名单。
绣娘摸着石壁上的双蚕灯，忽然发现灯座刻着和自己血线相同的纹路，原来早在几十年前，茧火盟就用绣娘一脉的血，为受迫害的绣户和药农铺就了逃生之路。
"逆源核心被摧毁了，但运河底的磁场还在紊乱。"
林缚收拾着失灵的蚕心炉，忽然看见浸月脚镯残片正在修复，新的银鱼造型里，竟嵌着半片鎏金蚕盂的碎片。
"接下来的路，怕是要首通紫禁城了——那些洋人，早就想从地下水系渗透进皇宫。"
沈墨蹲在河床边，捡起一枚刻着断指纹的腰牌，发现背面用蝇头小楷写着"护绣户过黄河"。
他忽然望向绣娘，她正用银针在沉船木板上刻字，这次不是小鱼，而是密密麻麻的人名，每个名字旁边都画着断蝶与齿轮交织的图案——那是茧火盟用骨血和机械共同谱写的墓志铭。
立冬的运河水依然冰冷，但沉船墓里的鎏金蚕盂却散发着暖意。
当西人准备进入密道时，浸月突然转身，将父亲骸骨手腕上的水鬼营手环套在绣娘腕上：
"这手环能引动运河活水，护你在水下用爆蚕天工。"
她摸着蚕盂上的断蝶纹，眼中闪过泪光。
"我爹说，茧火盟的血线不该断在齿轮里，而该像运河水一样，永远朝着紫禁城流去。"
密道深处传来隐约的蒸汽声，不是敌意的轰鸣，而是某种古老机关的苏醒。
林缚调试着半残的蚕心炉，炉盖上的蝉形簧片终于发出微弱的振鸣，这次的频率，竟与绣娘后颈断蝶纹的跳动完全一致。
沈墨整理着医箱，发现那只透明琉璃瓶里的银光更盛了，而瓶身不知何时刻上了新的字：
"河底棺开，十二茧破"。
绣娘望着密道尽头的光路，腕上水鬼营手环突然发出水纹，将她掌心的血线映成十二道流光。
她知道，这条通往紫禁城的地下水道，不仅藏着茧火盟的秘辛，更埋着无数绣户和药农的希望——那些被洋人迫害的同胞，正等着他们用齿轮与血，在皇宫的阴影里，绣出一片新的天。
当第一盏双蚕灯在密道亮起时，运河底的沉船墓终于归于平静。
江浸月的父亲骸骨在棺椁里静静躺着，鎏金蚕盂上的断蝶纹却仿佛活了过来，振翅欲飞。
而在他们身后，机械鱼人的金属鳞片正慢慢沉入河泥，那些嵌着漕帮腰牌的胸腔里，再也发不出齿轮的噪音，只有运河水轻轻拍打船板，像在诉说一个即将被掀开的，关于血与齿轮、绣纹与皇权的惊天秘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