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月光光，照池塘，纸人笑，活人葬。塘水红，血汪汪，傩神怒，百鬼狂……”

山阴村的夜来得格外早，暮色像浸透墨汁的宣纸，层层晕染着山峦。我攥着哥哥寄来的信，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信上只有一行字，字迹扭曲得像垂死挣扎的虫子：“小满，别让他们找到那首童谣。” 信纸边角还画着个奇怪的符文，像是道家的镇邪符号，却又扭曲得不成章法，符文西周隐隐泛着暗红，仿佛是用血绘制而成。

三个月前，哥哥周明突然从省城音院退学，说是要回山阴村采风。可从那之后，他就像人间蒸发了一般，电话打不通，消息也不回。如今这封透着诡异气息的信，更是让我心里发毛。但作为妹妹，我不能坐视不管，于是，我毅然踏上了回村的路。

山路蜿蜒如蛇，等我赶到村口时，天色己经完全暗了下来。村口那棵歪脖子老槐树还在，只是树干上缠满了褪色的红布条，在夜风里簌簌作响，像是无数只苍白的手在挥舞。老槐树旁立着块半人高的石碑，上面刻着 “泰山石敢当”，斑驳的字迹周围却爬满暗红的苔藓，透着股不祥。祠堂方向飘来阵阵焚烧纸钱的味道，混着潮湿的腐气，令人作呕，隐约还能听见木鱼敲击声，像是在超度亡魂。

“小满？” 沙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惊得我差点尖叫出声。回头一看，是村里的王婶，她佝偻着背，脸上的皱纹深得能夹死苍蝇，浑浊的眼珠死死盯着我手中的信，“明伢子是不是给你写信了？” 她手腕上戴着串开过光的佛珠，却有几颗珠子颜色暗沉，像是被血沁透，佛珠间还系着个褪色的纸人挂件，那纸人咧嘴笑着，模样说不出的诡异。

我下意识地将信塞进包里，强装镇定地说：“王婶，我哥呢？他到底怎么了？”

王婶突然抓住我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肉里：“赶紧走！别碰祠堂后面的血塘！那是镇着邪祟的阴脉，犯了忌讳要遭傩神降罪的！” 她的话音未落，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清脆的铜铃声，紧接着，是孩童齐声吟唱的童谣：

“月光光，照池塘，纸人笑，活人葬。塘水红，血汪汪，傩神怒，百鬼狂。”

那声音忽远忽近，像是从西面八方涌来，又像是在我耳边低语。王婶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她松开我，转身就跑，嘴里还念叨着：“来不及了，傩戏开台了??”

我站在原地，心跳如擂鼓。那童谣的声音越来越清晰，伴随着 “簌簌” 的响动，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草丛里穿梭。我鼓起勇气，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借着月光，我看见祠堂的屋檐下，挂着一排白色的纸人，它们空洞的眼睛正对着我，嘴角上扬，露出诡异的笑容。纸人身上还贴着黄符，符纸边角泛黑，显然不是寻常驱邪之物。更诡异的是，其中一个纸人的手臂竟然缓缓抬起，朝着我勾了勾手指。

突然，一阵阴风吹过，纸人们剧烈晃动起来，发出 “哗哗” 的声响。我吓得转身就跑，却在慌乱中撞上了一个人。抬头一看，是个陌生的年轻男人，他穿着一身黑色的长袍，腰间挂着个青铜八卦镜，面容苍白如纸，眼神却异常锐利。

“你不该来这里。” 他冷冷地说，声音像是从冰窖里传来的。没等我反应过来，他从袖中掏出一张朱砂符，口中念念有词：“天圆地方，律令九章，邪祟退散！” 符纸在空气中自燃，却照出他身后隐隐约约的傩戏面具虚影，“山阴村三百年前就被定下血契，触犯禁忌者，必成血塘祭品。” 话毕，他己经消失在了夜色中。

我跌跌撞撞地跑到村头的老张家借宿。张叔见是我，脸上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恢复了平静。他给我安排了一间屋子，墙上贴着褪色的灶王爷画像，两边对联写着 “上天言好事，下界保平安”，可画像周围却画满诡异的鬼面。屋子的角落里，还堆着几个未完工的纸人，它们歪歪扭扭地坐着，半成品的脸上用红笔画着狰狞的表情。张叔叮嘱我晚上千万别出门：“子时三刻，傩戏巡游，冲撞了傩神，大罗神仙都救不了你。”

躺在床上，我翻来覆去睡不着，满脑子都是那诡异的童谣和纸人。床头摆着本泛黄的《玉匣记》，随意翻开一页，上面赫然写着 “血塘祭，活人葬，傩神怒，百鬼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