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嘶哑的、带着血腥味和玉石俱焚般决绝的控诉,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耳膜。
空气凝固,只剩下他粗重灼热的喘息声,和我自己擂鼓般的心跳——那心跳并非源于恐惧,而是一种被凶猛野兽扑倒、被强行拖入风暴中心的、近乎战栗的……亢奋?
我迎着他眼中那足以焚毁一切的痛苦、愤怒和赤裸裸的独占欲风暴,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甚至连眼睫都没有颤动一下。只有捻着冰冷打火机的指尖,在那片死寂的皮肤下,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
那极细微的、仿佛被烫到的动作,却像投入滚油的火星!
苏砚眼中的火焰猛地一窜!他像是被我这平静到残忍的漠视彻底激怒,又像是被自己那不顾一切的爆发逼到了悬崖尽头!
扣着我手腕的力道骤然加重,指节因为极致的用力而发出可怕的“咯咯”声!他喉结疯狂滚动,喉咙里压抑的嘶吼即将冲破最后的束缚——
就在这时!
“苏……苏总……我……我先告辞了!” 一个惊恐到变调的声音,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鸭子,颤抖着响起。
是沈哲。
他脸色惨白如纸,额头上全是冷汗,昂贵的西装裤腿上还沾着泼洒的酒渍和地毯的绒毛。
他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从摔碎的酒杯旁爬起来,踉跄着后退,眼神惊恐地在如同修罗般禁锢着我的苏砚和依旧平静淡漠的我之间来回扫视,仿佛看到了什么人间地狱的景象。
他再也顾不得什么贵公子形象,也顾不得讨好巴结,只想立刻逃离这个让他灵魂都为之战栗的地方。
他跌跌撞撞地冲向玄关,甚至顾不上穿鞋,拉开门,像被鬼追一样狼狈地冲了出去,厚重的门在他身后“哐当”一声甩上,震落几缕灰尘。
巨大的声响,如同按下了某个暂停键。
沈哲的逃离,像抽走了最后一根支撑的稻草。苏砚眼中那毁天灭地的火焰,如同被骤然抽走了所有氧气,猛地一窒!
那不顾一切的疯狂和暴戾,在瞬间的凝固后,如同潮水般迅速褪去,露出底下更深沉的、被绝望浸透的茫然和……恐慌?
他像是才猛地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禁锢着我的、如同烧红铁钳般的手,力道骤然松懈了一瞬。
他扣着我手腕的手指,几不可察地颤抖起来。那双燃烧着火焰的眼眸,死死地盯着我的眼睛,试图从里面找到一丝波动——愤怒?厌恶?还是……别的?
然而,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的寒潭。
那平静,比任何斥责都更让他心慌。
他眼中的火焰彻底熄灭,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灰烬和……一种近乎破碎的脆弱。
他看着我,嘴唇剧烈地颤抖着,想说什么,喉咙里却只能发出一点破碎的、不成调的气音。刚才那毁天灭地的气势荡然无存,高大的身形竟显得有些摇摇欲坠。
我静静地看着他眼中那片迅速坍塌的废墟。看着他紧抿的、失了血色的薄唇。看着他扣着我手腕的、那几根颤抖的、指节泛白的手指。
然后,我动了。
不是挣脱,也不是反击。
我抬起那只没有被禁锢的手。
动作很慢,带着一种近乎审判的从容。
冰凉的指尖,如同毒蛇的信子,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轻轻拂过他紧抿的、因为愤怒和绝望而绷得如同石雕般的下唇。
指尖的冰凉触感,与他唇瓣滚烫的温度形成强烈的反差,激得他身体猛地一颤!像是被无形的电流击中!
那双刚刚被灰烬覆盖的眼眸里,瞬间闪过一丝巨大的惊愕和无措。
“脏。”我的声音响起,不高,却清晰地、带着一种淬了冰的嘲弄,砸进这片死寂的空气里。
一个字。
轻飘飘的一个字。
却像一把最锋利的冰锥,狠狠捅进了他摇摇欲坠的心脏!
苏砚整个人如遭雷击!身体猛地僵住!瞳孔瞬间缩成针尖大小!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我,看着我那根拂过他嘴唇的、如同沾上了什么污秽般的指尖,又看看我脸上那毫不掩饰的、冰冷的嫌恶……
“轰”的一声!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他脑子里彻底炸开了!
不是愤怒,不是暴戾。
是比那更深沉、更刺骨的……羞辱!和一种被彻底碾碎的绝望!
他扣着我手腕的手指,如同被烫到般猛地松开!
按在墙壁上的那只手也瞬间失去了所有力量,颓然滑落!高大的身体踉跄着后退一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坚硬的岛台边缘!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他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骨头,又像是被那一个“脏”字彻底击垮。他背靠着冰冷的岛台,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脸色惨白得如同金纸,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所有的火焰、灰烬、茫然、恐慌……都在瞬间被一种深不见底的、浓稠得如同墨汁般的绝望和……自我厌弃所吞噬!
他看着我,眼神空洞,像一具被彻底掏空了灵魂的躯壳。那眼神里,只剩下纯粹的、被烙印上“脏”字的、巨大的悲哀。
他猛地低下头,不再看我。湿漉漉的碎发狼狈地垂下来,遮住了他所有的表情。
只有那剧烈颤抖的肩膀和紧握成拳、指节捏得发白、甚至深深掐进掌心的双手,泄露着他内心那场无声的、足以将他彻底撕裂的风暴。
空气里弥漫着死一般的沉寂,只剩下他压抑到极致的、破碎的喘息声。
我收回手,指尖仿佛还残留着他唇瓣滚烫的触感和……那瞬间传递过来的、灭顶的绝望。
目光扫过他颤抖的肩膀和紧握的拳头,落在他脚边那片狼藉的茶杯碎片和早己干涸的褐色茶渍上。
“收拾干净。”
丢下西个字,声音平静无波,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冲突从未发生。
我不再看角落里那个如同破碎玩偶般的身影,转身,赤足踩过冰凉的地板,径首走向通往二楼的旋转楼梯。高跟鞋被我遗留在沙发旁。
脚步声在空旷的客厅里清晰回响,每一步都踏在凝固的空气上。
首到我的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那沉重的、压抑的、如同受伤幼兽般的喘息声,才在死寂的客厅里,失控地、断断续续地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