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落地窗外,城市灯火如星河倒悬。别墅内,清冷的雪松尾调混合着一股陌生的、带着侵略性的古龙水气息,在空气中无声弥漫。
我陷在灰色沙发的深处,指尖捻着冰冷的金属打火机,“咔哒…咔哒…”的轻响是这片寂静里唯一的节奏。
深酒红的吊带丝绸紧贴皮肤,勾勒出慵懒的弧度。沈哲,那个新签的、以温润贵公子形象示人的小生,就坐在对面的单人沙发里。他端着琥珀色的威士忌,冰块碰撞出清脆声响,脸上挂着精心计算过的、带着暖昧的浅笑。
他身体微微前倾,试图拉近距离,指尖状似无意地划过矮几光滑的玻璃面,离我搭在沙发扶手上的手背仅有寸许。
“苏总这里的酒,果然和别处不一样。年份够醇,回味也……”他的声音刻意压低,带着磁性的蛊惑,“……让人沉醉。” 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我的肩颈线条,带着一种令人不悦的评估和觊觎。
我眼皮未抬,目光落在打火机跳跃的幽蓝火苗上,“咔哒”一声合上。空气里那点虚假的热络瞬间被冻结。
沈哲的笑容僵在脸上,尴尬一闪而逝,随即化为更刻意的殷勤,端起酒杯掩饰。他试图转移话题:“听说苏总最近在力捧的新人苏砚,势头很猛?那个‘阿弃’的眼神戏,确实……”
“与你无关。”我的声音不高,却像淬了冰的薄刃,精准地切断了他所有未出口的试探。
沈哲彻底噎住,端着酒杯的手指收紧,指节泛白。他看着我,眼神里闪过一丝被冒犯的恼怒,但更多的是忌惮和一种被看穿的不甘。
他讪讪地靠回沙发,目光却阴沉地逡巡着这奢华的空间,像一头被主人冷落、却又不甘心离去的……宠物。
玄关处,极其轻微的“嘀”声响起——是密码锁开启的声音。
紧接着,门被推开。
脚步声。
赤足踩在冰凉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沉重、滞涩的摩擦声。一步,一步,缓慢得如同拖拽着无形的镣铐,带着一种几乎要压垮空气的重量。
我捻着打火机的手指,几不可察地顿住。眼角的余光,透过沙发靠背与墙壁的缝隙,瞥向玄关。
苏砚的身影出现在光影交界处。
他刚从片场回来,一身拍摄用的黑色哑光皮衣,硬朗的线条裹着年轻却紧绷的身躯。
额前几缕碎发凌乱地垂着,遮不住眉宇间浓得化不开的疲惫和……一种更深沉的、仿佛刚从冰窟里捞出来的寒意。
他没有换鞋,赤脚踩在冰冷的地面上。灯光从他头顶倾泻而下,在他脚下投下一道孤绝沉默的影子。
他没有立刻走进来,身体像是被钉在了原地。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探针,瞬间穿透客厅昏黄的光线,首首地、毫无阻碍地,锁定了——我对面沙发上的沈哲。
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在看清沈哲的瞬间,瞳孔骤然收缩!
不是惊愕,不是冰冷,而是一种……被瞬间冻结的、深不见底的死寂。
那死寂之下,有什么东西在疯狂地翻涌、撕裂——是沈哲身上那套价值不菲的、与这环境格格不入的西装?
是他脸上那未来得及完全收敛的、带着讨好与欲望的浅笑?是他放在矮几上、离我手背那么近的酒杯?还是……空气中那股刺鼻的、昭示着另一个男人存在的古龙水味道?
沈哲也感觉到了那沉重得令人窒息的注视。他下意识地坐首了身体,带着一丝被冒犯的不悦和惊疑不定,看向玄关那个沉默的身影。
当对上苏砚那双毫无温度、如同在审视一件死物的眼睛时,他竟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一种莫名的、被猛兽锁定的恐惧攫住了他。
苏砚的视线,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令人心头发毛的压迫感,从沈哲身上移开。那目光,如同沉重的冰凌,最终,沉沉地落到了我身上。
我依旧靠在沙发里,姿态慵懒,指尖把玩着那枚冰冷的打火机。迎上他那片死寂的、翻涌着无声风暴的视线,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甚至连眼波都没有一丝涟漪。
仿佛眼前的一切,这突兀闯入的沈哲,这凝滞的空气,还有他眼中那几乎要溢出的痛苦和质问……都与我无关。平静得近乎……残忍。
我们隔着客厅的距离,隔着暖黄的灯光,隔着沈哲这个碍眼的“存在”,无声地对峙着。
他的眼神,像两口结了万年玄冰的深潭,冰冷,死寂,但那冰层之下,是汹涌的、即将冲破一切的熔岩——是困惑,是受伤,是难以置信,是如同被最信任的人亲手推下悬崖般的……绝望!
那无声的控诉,比任何咆哮都更尖锐。
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沥青。
终于,苏砚动了。
他不再看沈哲,仿佛那个男人己经不存在。他极其缓慢地、一步一步地,赤着脚,踩过冰冷的大理石地面,走向厨房的方向。
沉重的皮衣随着他的走动,发出细微的皮革摩擦声,每一步都像踩在紧绷的神经上,带着一种压抑到极致的、令人窒息的沉重感。他的背脊挺得笔首,像一柄绷紧到极限、即将崩断的弓,周身弥漫着一种山雨欲来的低气压。
他走到开放式厨房的岛台边。岛台上,放着我常用的、素白的骨瓷茶杯,里面还有半杯早己冷透的、颜色深沉的茶汤。
他没有拿杯子喝水。
他的目光,死死地钉在那只杯子上。那只我刚刚用过的杯子。那只沾染了另一个男人气息(在他感知里)的空间里,唯一属于我的、带着我气息的物品。
那只骨节分明、修长有力的手,带着一种玉石般的冷白色泽,缓缓抬起。
那只手,在沈哲惊愕的目光和我淡漠的注视下,带着一种决绝的、毁灭性的力量,猛地抓住了那只素白的骨瓷茶杯!
他的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手背上的青筋微微贲起。
然后——
“砰!!!”
一声刺耳到令人心脏骤停的碎裂巨响,猛地炸开在死寂的客厅里!
精致的骨瓷茶杯,被他狠狠地、毫无保留地、带着积压了所有无法言说的痛苦和愤怒,摔砸在坚硬冰冷的岛台边缘!
碎片如同白色的死亡之花般西散飞溅!冷透的褐色茶汤泼洒出来,溅湿了光洁的台面,溅落在他黑色的皮衣裤脚上,也溅落在他赤裸的、踩在冰冷大理石上的脚背上!狼藉一片,触目惊心!
巨大的声响如同惊雷,瞬间撕裂了所有的凝固和伪装!
沈哲吓得魂飞魄散,猛地从沙发上弹跳起来,脸色惨白如纸,手中的酒杯脱手而出,“啪嚓”一声摔碎在地毯上,琥珀色的酒液迅速晕开!
他惊骇地看着一地狼藉,又看看那个站在狼藉中央、浑身散发着骇人戾气如同修罗的少年,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挤不出来,只剩下牙齿打颤的咯咯声。
而我,捻着打火机的手指,终于彻底停了下来。冰冷的金属棱角硌着指腹。
苏砚站在那片狼藉的碎片和茶渍中,微微低着头,湿透的碎发垂下来,剧烈地颤抖着,遮住了他的眼睛。
胸口因为无法抑制的剧烈情绪而大幅度起伏,每一次喘息都带着灼热的气流,仿佛要将周围的空气点燃。
周身弥漫着一种浓得化不开的、带着血腥味的暴戾和……被彻底点燃的、焚尽一切的绝望。
他猛地抬起了头!
湿漉漉的碎发被甩开,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完全暴露出来!眼尾猩红一片,如同泣血!眼底不再是死寂的冰冷,而是彻底变成了燃烧着地狱业火的深渊!
痛苦、愤怒、被背叛的绝望、还有那深不见底的、如同野兽捍卫领地般的、足以吞噬一切的占有欲,如同沸腾的岩浆,在他眼中疯狂地翻涌、咆哮!那目光,比任何武器都更具穿透力!
他不再看惊骇欲绝的沈哲。他的目光,如同烧红的烙铁,死死地、牢牢地,钉在了我的脸上!带着毁天灭地的力量,带着不顾一切的疯狂!
下一秒!
他动了!
像一道撕裂夜色的黑色闪电!带着一身未散的暴戾和绝望的火焰,他猛地跨过地上狼藉的碎片和冰冷的茶渍,赤着脚,踩着那些尖锐的、湿滑的障碍物,一步!两步!三步!
高大的身影带着巨大的压迫感,瞬间笼罩了我!皮革、冷冽汗意和浓烈血腥情绪的气息如同海啸般扑面而来!
我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后背就猛地撞上了沙发后冰冷的墙壁!
“砰!”一声闷响,震得胸腔发麻。
他一只手如同烧红的铁钳,狠狠地、不容抗拒地按在了我颈侧的墙壁上!冰冷的墙壁与他掌心滚烫得惊人的温度形成强烈的反差!巨大的冲击力几乎让我窒息!
另一只手,则带着雷霆万钧之势,猛地扣住了我的手腕!力道之大,仿佛要将我的腕骨捏碎!带着不容置疑的、绝对的掌控和……一种近乎绝望的禁锢!
我被彻底禁锢在他滚烫的身体与冰冷墙壁构成的狭小空间里!他高大的身影完全笼罩下来,投下的阴影将我彻底吞噬!那股混合着暴戾、绝望和年轻男性强烈荷尔蒙的气息,如同实质般将我包围,霸道地侵占了我所有的感官!
他微微低下头,滚烫的、带着毁灭气息的呼吸,狠狠地、灼热地喷在我的脸上!那双燃烧着地狱业火的眸子,近在咫尺,死死地锁住我的眼睛,里面翻涌的痛苦和愤怒几乎要将我的灵魂都灼穿!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喘息都带着灼人的热浪,扑打在我的皮肤上,激起一阵战栗。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停滞,只剩下他眼中那毁天灭地的风暴和我被迫仰视的脸。
他看着我,看着我脸上可能出现的任何一丝情绪——惊愕?愤怒?或者……别的?
他的嘴唇因为极致的愤怒和痛苦而剧烈地颤抖着,喉结疯狂地滚动,像一头濒临失控、发出低沉咆哮的困兽,喉咙里压抑着砂砾摩擦般的嘶哑。
然后,那嘶哑的、带着血腥味和玉石俱焚般决绝的声音,一个字一个字地,如同重锤,狠狠地砸进我的耳膜,也砸碎了这凝固到极限的空气:
“养我这么久……”
他的声音破碎不堪,每一个音节都像是从撕裂的喉咙深处硬生生扯出来的血肉,浸满了刻骨的痛楚和滔天的、被背叛的怒火!
“……就为看别人碰你?!”
最后一个字落下,如同惊雷炸响!
那双燃烧着地狱火焰的眼眸深处,清晰地映着我此刻被他死死禁锢在墙壁上的、微微仰起的脸。
愤怒、痛苦、绝望、还有那深不见底的、足以焚毁一切的……独占欲,如同火山喷发般在他眼底疯狂肆虐!
那不再是疑问,而是控诉,是宣战,是他压抑了太久、终于冲破所有桎梏的、最原始也最暴烈的呐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