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鸿雪的羽绒服下摆还滴着融雪,他拽着林嫣拐进第一条横巷时,后颈的汗毛突然竖了起来。
身后汽车的引擎声像条吐信的蛇,正沿着积雪的路面蜿蜒逼近。
"左边第三个垃圾桶。"林嫣突然压低声音,右手在他手背上快速敲了三下——这是他们三天前在安全屋商量好的暗号,代表"有跟踪者出现在三点钟方向"。
杨鸿雪没敢转头,余光却瞥见拐角处闪过半片黑风衣衣角,帽檐下露出的下巴绷成锋利的线。
"去老纺织厂仓库。"他声音比雪粒还冷。
三天前踩点时他注意到那处废弃仓库后墙有个半人高的破洞,足够两人挤进去。
林嫣的手指在他掌心轻轻掐了两下,是"收到"的回应。
积雪覆盖的小巷像道裂开的伤口,两侧墙皮剥落的老楼把天光切成细窄的线。
杨鸿雪数着脚步,第七块青石板下埋着他上周藏的备用手机——但此刻没时间取了。
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撞在肋骨上,一下比一下急,像在敲战鼓。
暗影的人怎么会这么快找到安全屋?
昨天凌晨他才用新办的电话卡联系过苏若,难道...
"到了。"林嫣突然停步,鞋跟在结霜的砖墙上磕出轻响。
杨鸿雪抬头,锈迹斑斑的"纺织西厂"铁牌歪在头顶,半扇铁门虚掩着,门缝里飘出霉味混着铁锈的气息。
他拽着林嫣猫腰钻进去,后背刚贴上墙,就听见巷口传来清晰的脚步声——三个人,鞋跟是硬橡胶底,踩在雪上的咯吱声比常人重两成,应该是穿了防滑雪地靴。
仓库里光线昏暗,杨鸿雪摸出手机开了闪光灯。
满地的断轴、废纱锭和霉烂的棉包堆成小山,最里侧的墙角有堆被老鼠啃过的草席,勉强能藏人。
林嫣己经蹲在草席后翻背包,取出个防水密封袋,里面是一叠复印件——三天前从图书馆偷拍到的赵明华邮箱记录。
"看这个。"她抽出最上面一张,手机冷白的光映在纸页上,"上周五凌晨两点,赵明华给'暗月'发邮件,附件是全国大学生数学竞赛的加密题纲。"杨鸿雪的手指顿在半空,喉结滚动两下:"暗月...之前陈东电脑里的交易账户也是这个名字。"
林嫣又翻出一张,纸页边缘被她捏出褶皱:"还有这个,上个月十八号,暗月回复说'周副厅长那边需要再加三百万'。"杨鸿雪的瞳孔骤缩,周副厅长是省教育厅分管竞赛的领导,上个月他还在新闻里见过对方给竞赛颁奖。
原来所谓的黑幕早不是小打小闹,己经攀到了省级层面。
"咔嗒。"
金属门被推开的声音像根针,扎破了仓库里的寂静。
杨鸿雪立刻关了手机,黑暗里林嫣的呼吸声突然变得清晰,一下,两下,和他的心跳调成了同一个频率。
脚步声从门口漫进来,混着鞋底碾过碎玻璃的脆响。
"左边有堆棉包。"林嫣的嘴唇几乎蹭到他耳垂,温热的吐息裹着薄荷味,"我数到三,你往那边跑,我引开他们。"杨鸿雪反手攥住她手腕,力度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要走一起走。"
"一。"
"二。"
杨鸿雪突然抄起脚边的废纱锭,用尽全身力气砸向右侧的棉包堆。"哗啦"一声,棉絮混着断木片炸开来,两个黑影立刻往右边扑去。
他拽着林嫣猫腰往左侧跑,霉烂的草席刮过脸颊,疼得人发醒。
"在这儿!"
身后传来怒吼,杨鸿雪瞥见墙角那道半人高的破洞,离他们只剩五米。
他弯腰背起林嫣,积雪从破洞灌进来,打在脸上像细沙。
当两人的脚重新踩上雪地里时,他听见仓库内传来东西翻倒的巨响——应该是跟踪者撞翻了纱锭堆。
"往南走。"林嫣擦了擦脸上的雪水,指节因为用力泛着青白,"前面有个卖早点的三轮车,现在这个点该出摊了。"杨鸿雪点头,他知道林嫣是想混进早市人流。
果然,转过两个街角,就看见"张记包子"的红帆布篷在风雪里摇晃,蒸笼的热气裹着肉香漫过来,把他们的影子融在人群里。
他摸出手机给李强拨过去,铃声响了三声就被接起。"雪哥!"李强的声音带着喘,"我按照你说的把实验室备份资料存在云盘了,密码是你生日。
对了,苏教授刚才联系我,她说..."
"等等。"杨鸿雪打断他,目光扫过对面电线杆下的黑风衣——刚才那个跟踪者正假装看报纸,帽檐压得低低的,可握报纸的手指关节发白,"苏教授说什么?"
"她说学术研讨会提前到下周三,地点在清大礼堂。"李强的声音突然变小,"她让我转告你,那个会有省教育厅的人参加,是个机会。"杨鸿雪的手指在手机壳上敲了两下,这是思考时的习惯动作。
省教育厅...正好能当面戳穿周副厅长的事。
"雪哥?"李强喊了他一声,"你和林姐没事吧?
我看新闻说安全屋那边..."
"没事。"杨鸿雪打断他,余光瞥见黑风衣己经往包子摊这边移动,"把云盘链接发给林嫣,你回宿舍锁好门,别出来。"挂了电话,他转头对林嫣说:"苏教授的意思是借研讨会公开证据,需要我们在会前拿到确凿的交易记录。"
林嫣摸出自己的手机,屏幕上是李强刚发来的云盘链接。
她点进去快速浏览,忽然抬头:"赵明华的账户流水在里面,上个月有三笔大额转账到境外,备注都是'竞赛指导费'。"杨鸿雪的拇指重重按在手机屏幕上,压出个浅坑:"够了。
只要能证明这些钱和周副厅长有关联,暗影的网就能撕开个口子。"
雪下得更密了,杨鸿雪望着远处逐渐亮起的霓虹灯牌——"星芒"两个字在风雪里忽明忽暗。
林嫣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嘴角扯出个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笑:"酒吧地下室有台老传真机,能接收境外加密文件。"她顿了顿,又补了句,"当年我爸用来收货单的,挺隐蔽。"
杨鸿雪知道她说的"收贷单"是什么——林嫣接手酒吧前,这里是她父亲的地下情报站,虽然现在洗白了,但有些老设备还留着。
他扯了扯被雪水浸透的衣领,喉咙里泛起股铁锈味:"去星芒。"
两人穿过最后一条街时,杨鸿雪听见身后传来三轮车铃铛的脆响。
他没回头,只是把林嫣往自己身侧带了带。
星芒的霓虹灯在头顶晃着暖黄的光,像团烧不化的雪。
门童看见林嫣,立刻小跑着过来开门,暖烘烘的气流裹着爵士乐涌出来,把外面的寒气挡在玻璃门外。
林嫣脱下雪茄色大衣,露出里面酒红色的高领毛衣。
她转身时,杨鸿雪看见她耳后有道浅淡的疤痕——上次在安全屋枪战留下的。"去地下室。"她朝吧台后的暗门抬了抬下巴,"有些东西,得趁天亮前准备好。"
杨鸿雪跟着她走进旋转楼梯,木阶在脚下发出吱呀的轻响。
转角处的壁灯突然闪了闪,在墙上投出两个交叠的影子,像两把交叉的刀。
他摸了摸内侧口袋里的U盘,里面存着云盘里的所有资料。
暗影的影子还吊在身后,但这一次,他攥紧了刀柄。
楼梯尽头的铁门上挂着把黄铜锁,林嫣从脖子上摘下条细银链,链尾的钥匙在锁孔里转了三圈。
门开的瞬间,杨鸿雪听见远处传来汽车鸣笛,声音被厚重的石墙滤得模糊,像极了某个雨夜,图书馆老人递给他复印件时说的那句话:"年轻人,有些事,该见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