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1626年死寂的澳洲大陆骤然回到出租屋这狭窄逼仄的空间里,罗帆几乎虚脱地靠在了门板上。窗外,熟悉的城市嘈杂声浪如同暖流般涌入,瞬间包裹住他粗重得不像话的喘息。
手指上、衣服褶皱里,还固执地沾着来自那个世界的干燥暗红尘土。他抬起微微发颤的手背,蹭了蹭额角的汗,指腹传来的黏腻感清晰地提醒着他,方才那烈日灼身的绝望和彻骨的孤寒并非幻梦。
幽蓝诡异的门,己在他狼狈穿过的那一刻彻底消失,房间墙壁恢复平整光洁,好似从未有过异常。
背包沉重地滑落到脚边,发出一声闷响。罗帆瘫坐在地,冰冷的瓷砖透过薄薄的衣料刺激着紧绷的神经。冷汗涔涔,浸湿后背一片冰凉。
他在那片蛮荒之地留下的最后画面历历在目——彻底耗尽的仪器,冰冷彻骨的篝火余烬,还有无边无际、似乎随时准备吞噬一切的黑暗……喉咙干涩得发痛,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扑向厨房,水龙头开到最大,冰冷的自来水浇在脸上,灌入口中,他贪婪地吞咽着。
“冷静……冷静下来,罗帆!门是跟我回来的!一定是在我身上!”他死死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强迫自己混乱的思维聚焦。那“门”是他回归的唯一希望,更是连接两个世界的枢纽,绝不可能彻底消失。
一个疯狂的念头,如同闪电刺破阴云,骤然在他混乱的脑海炸响。
他猛地站起身,眼神变得锐利而专注,大步走向房间中央那片曾出现空间门的空地。屏息凝神,努力调动起意识深处那股似有若无的、召唤他踏入未知的奇异牵引感。脑海中清晰地回放出那扇幽蓝漩涡的影像,每一个细节都纤毫毕现——扭曲的弧线,深邃的幽光,空间被吞噬塌陷的质感……
“给我——开!” 他对着虚空无声地呐喊,全身每一寸肌肉都随之绷紧!
寂静……
一秒……两秒……
就在心几乎要沉入谷底的瞬间,面前的空气毫无征兆地再次开始了剧烈的扭曲!涟漪由中心猛烈荡漾扩散,速度极快!紧接着,那股熟悉的吸力再次出现,带着不容抗拒的威能!熟悉的靛蓝色旋涡骤然成形,幽光吞吐,仿佛从未消失!门——回来了!
“成了!”罗帆狂喜地低吼一声,心跳骤然加速!但他立刻压下狂喜,眼神锐利地扫过门框边缘。那熟悉的质感、独特的能量波动……与他初遇时几乎毫无二致!唯一的改变是,门的规模似乎比第一次出现时缩小了一丝?那深不见底的蓝色漩涡,仿佛也暗淡了微不可察的一点?
一个更激动人心的设想轰然撞入脑海——这门的出现与稳定,是否依赖自身作为“介质”的精神能量?
他立刻开始了更加缜密的测试。这次甚至不需要全力调用想象,仅仅一个“浮现”的指令念头流过心田——
墙壁上,又一道全新的、更小的空间门倏忽洞开,位置与第一道门隔了两三米远。
“再来!”罗帆眼神如火灼烧。心神动念,想象着门体瞬间收缩。
唰啦!
那新出现的空间门随着他的意志,猛地缩小了一大圈!
“散!” 意志如刀锋劈斩。
刚缩小不久的那道门,连同之前的幽蓝旋涡,在罗帆凝神驱散的念头之下,如同被抹擦的粉笔画痕迹,骤然烟消云散,空气恢复寻常状态。
刹那间,一种难以言喻的强烈掌控感,混合着巨大的、终于刺破重重迷雾看清前路的真实感,如同滚烫的铁水浇注全身。罗帆再也抑制不住,双拳紧握,狠狠锤了一下地面,低声咆哮:“是我!操控权在我身上!钥匙——我就是唯一的钥匙!” 粗重的喘息声在空寂的房间里回荡,饱含着劫后余生的悸动与首冲顶峰的狂喜。
这狂喜如同涨潮的海水,冲击着他每一根神经。1626年的蛮荒大陆——无主之地!那里的矿山如同沉默的巨兽,蕴藏着让整个世界癫狂的财富。
他的心跳擂鼓般敲打着胸腔——黄金!钻石!煤矿!他甚至可以想象出那些贪婪资本寡头、地缘政治推手们为此彻底疯狂的嘴脸!只需要小心隐藏这门,只属于他罗帆的时空密匙……一个声音在心底深处,用蛊惑而炽热的语调低吟:
“独享!独属于你的星球!”
这念头带着灼人的温度,将瞳孔深处的光芒炙烤得滚烫。
他猛地甩了甩头,像是要挣脱某种无形的蛛网。可那野心的火苗却顽强地在脑海深处跳跃燃烧,烧得他口干舌燥。他跌跌撞撞地走到窗边,夜色下,远处高耸国贸大厦的璀璨灯火如同永不落地的星辰织锦,描绘着现世的繁华与冰冷规则编织的钢铁森林。他打开尘封许久的手提电脑,荧蓝的光映亮他阴晴不定的脸庞。
指尖在冰冷的键盘上跳动,搜索框里输入关键词:矿业巨头市值、全球战略资源分布图、离岸信托与资产保全……屏幕的光亮在他脸上投下快速变换的几何切割光影。
“只要……小心运作……神不知鬼不觉……”那低语再次响起,带着灼烧理智边缘的魔力。
目光落到堆满尘埃的专业书籍上,《矿物勘探学》、《地缘政治简史》,封面上落满寂寞的浮灰。他恍惚间似乎又回到了那寂静得令人窒息、唯有长风呼啸的澳洲大陆。
无垠的、沉睡的富矿!无边的权力!无尽的资源!
突然,脑海里却像被冰冷的钢针刺入——那些遍布荒滩与焦黑河岸的铜钱,每一个磨圆的边缘都带着历史的沉重与血火气!那些灰烬中残留的、象征着荷兰东印度公司暴力的徽记!
更深处,一张张泛黄的教科书图片飞速闪过:甲午海战的沉没巨舰、庚子之乱后的残垣断壁、金陵城下冤魂遍野的血色汪洋……这些景象瞬间冻结了他指尖的微颤和那刚刚滚烫沸腾的野心!
他猛地捂住额头,发出野兽受伤般的低低嘶吼。独享?独占?真以为凭借个人力量和一点运气,就能在那狼群环伺、弱肉强食的黑暗森林中崛起?他比谁都清楚人类为掠夺资源可以多么无下限——阴谋渗透、定点清除、巧取豪夺……那些冰冷书页上的历史字句,无不是弱小被碾碎的悲鸣!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更何况……
脑海里猝然炸开一片血红!他仿佛再次置身于那片荒原的深夜篝火旁,绝望啃噬着最后的光明。当生存成了唯一的命题,手中紧握能买下星辰大海的资源又如何?
一股强烈的、源于灵魂最深处的情感洪流席卷而来——红旗!教室!入队时系上的第一条红领巾的鲜艳!大学军训中汗水滴在操场时响彻云霄的誓言!那些烙印在血脉里的共同记忆,伴随着无数个寻常夜晚新闻联播片尾熟悉的旋律……“爱国”二字,在此刻不再是抽象的口号,也不是书本上的铅字,它是滚烫的、沉重的,如同奔腾的大河,带着千钧之力撞开了那扇被自私欲望堵塞的心门。
“不能!”罗帆的声音在死寂的房间里响起,带着沙哑的回音,如同磐石般坚定砸落,“这东西……绝非一人之器!这是国家的剑,是民族的脊梁!”
混乱贪婪的火焰如同遭遇绝对零度的风暴般瞬间熄灭,唯有那炽热而纯粹的洪流在他胸廓中奔涌、咆哮、积蓄着力量!
罗帆眼神陡然变得无比清醒锐利,他“啪”地一声盖上了笔记本屏幕,隔绝了那由数据堆砌的虚拟权力幻梦。他步履沉重却异常坚定地走到窗边,一把推开紧闭的玻璃窗。微凉的夜风骤然灌入,带着都市特有的尘土和尾气味道,吹拂过他燥热的皮肤,却带不走心中那份滚烫的澄澈与沉重。
黎明之前最深沉的黑暗,沉沉压在鳞次栉比的钢铁都市之上,冰冷的霓虹如同遥远的星辰,无声闪耀着。
他目光如炬,穿透这层黑暗,望向城市中心那代表最高力量意志的核心区方向。心脏,在他的胸膛里坚实有力地跳动,每一次搏动都敲击出同一个强音——他不再是一个人了。这扇门,将是无数双手共同托起的基石。
东方天际线上,一丝难以觉察的鱼肚白正极其微弱地显现,在摩天大楼的轮廓间缓慢艰难地向上渗透,似针尖刺破浓墨般沉重迟缓。光线微弱得几乎会被黑暗瞬间吞噬,但其核心透出的那股不可逆转的“白”,是刺破黑夜的最初利剑。
罗帆深深吸了一口凌晨空气,将肺腑浊气尽数排出。那份曾经占据他心房的、冰冷沉重的个人财富幻觉,己如风中残云般被彻底吹散涤荡,不留一丝痕迹。取而代之的,是经过内心炼狱后,一种宏大沉凝、如同深海磐石般的使命重压感。它坚实而清晰地盘踞在灵魂中央。
他不再犹豫,拿起早己擦拭一新的保密卫星联络终端——那暗沉的哑光黑外壳在微弱晨光下折射出冷硬的光。深吸一口气,指尖异常稳定地拨通了那个铭刻于特殊部门纪律深处的一串极其复杂的数字序列。听筒里一片死寂,似乎这通信号正跨越深渊、穿过铜墙铁壁,朝着某个绝对意义上的力量核心疾驰而去。
几秒后,听筒中传来一个平淡到没有丝毫人类情绪波动的、经过层层加密验证的电子合成音:“识别码确认,接入中——这里是‘长城’,报出你的代号与优先级事由。”
房间内一片沉寂,唯有仪器内部芯片运算发出的极细微蜂鸣在回响。
罗帆稳稳握着通讯器,眼神锐利如冷锻造出的锋利刀刃,穿透玻璃窗,刺向那栋被城市庞大剪影重重包围住的、代表着至高无上国家意志的核心建筑方向,一字一句清晰吐出,每一个音节都淬炼过岩浆般的信念:
“报告首长,我不是一个人。”他喉咙深处发出的声音奇异而沉重,如同从时光的彼端碾轧而来,“我找到了……一个世界。一个属于中华,未来可期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