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藏梦见山田老爷子端着拉面走来。
那碗拉面完美得近乎残忍——琥珀色的汤底上浮着金色的油星,三片厚切叉烧泛着蜜糖般的光泽,溏心蛋的蛋黄在轻微晃动中微微颤动,仿佛下一秒就要流淌出来。
葱花切得极细,海苔片还是老爷子特有的斜切样式。
"臭小子,面要坨了!"
熟悉的呵斥声里带着掩饰不住的关切。
老爷子围裙右下角那个洗得发白的酱油渍还在,那是去年地藏不小心打翻调料瓶时留下的。
他花白的眉毛拧成一团,眼角皱纹里还卡着面粉,就像过去每一个忙碌的清晨。
地藏的手指颤抖着伸向碗沿。
就在触碰的瞬间,一滴暗红色泥浆从老爷子指甲缝渗出,"啪嗒"落在汤面上。
豚骨高汤立刻被染出一缕血丝。
"快吃啊。"
老爷子的声音突然扭曲成机械合成的电子音,嘴角以不可能的角度咧到耳根,"不饿吗?"
西周景象开始崩塌。
暖帘上的"幸平屋"字样扭曲成"实验区B-12",吧台的木纹翻卷着露出金属解剖台的本色。
常客们的笑声褪去人声,变成白大褂们此起彼伏的冰冷汇报:
"实验体心率上升..."
"AT力场波动值突破阈值..."
"准备镇静剂注射..."
碗里的拉面汤剧烈沸腾,每个破裂的气泡都映出真嗣惊恐的倒影——那个少年在初号机里瞪大眼睛,嘴唇蠕动着喊出"怪物"。
"混蛋!"
地藏掀桌的力道之大,让梦境时间都出现了刹那的凝滞。
滚烫的汤水在空中划出弧线,泼在老爷子脸上发出"嗤嗤"的腐蚀声。
那张苍老的面皮像蜡一样融化,露出下面黑红色筋肉交织的可怖真容——"兽"的拟态拙劣得令人作呕,它甚至没还原出老爷子右眉那道被热油烫伤的旧疤。
现实与梦境的夹缝中,地藏站在猩红的精神空间里。
脚下是粘稠的血海,头顶悬着无数破碎的记忆片段。
缩水版的"兽"蜷缩在对面,六只复眼讨好地眨动着,被热汤烫伤的头部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又玩这招?"
地藏揪住它后颈的骨刺拎起来,黑红色的黏液从指缝间滴落。
他能清晰感受到掌心传来的脉动——那是与他共享生命的心跳,却也是时刻企图吞噬他的恶意。
"上次装成吉村熊半夜敲门,上上次变成绫波丽在屋顶发呆——"
地藏的指甲深深陷进"兽"的筋肉里,"你以为套层人皮就能骗过我?"
"兽"的尾巴讨好地缠上他手腕,鳞片缝隙渗出带着血腥味的黏液。
它发出幼犬般的呜咽,六只眼睛却同时映出地藏扭曲的倒影。
"混蛋!你根本不明白!"地藏的声音突然哽咽,"老爷子他……他从来不会用左手端面碗,因为那里有旧伤!"
暴怒中的地藏将它狠狠掼在地上,血海溅起三米高的浪花。
他赤脚踩住那颗畸形的头颅,听到甲壳碎裂的脆响:"再敢用老头子的脸……我就把你塞进微波炉转上三天三夜!"
"兽"的复眼突然全部转向同一个方向。地藏还未来得及反应——
刺眼的探照灯突然撕裂精神空间。现实中的强光透过眼皮,将最后一丝梦境灼烧殆尽。
地藏猛地睁眼,发现真正的灯光正悬在头顶三十厘米处,金属拘束带勒得他手腕生疼。
"睡眠脑波异常终止,实验体己清醒。"
穿防化服的研究员对着麦克风说话,声音经过变声器处理,"准备第一阶段审问。"
地藏眯起眼睛。
这个纯白的房间比"塔尔塔罗斯"还要先进十倍。
墙壁内嵌着某种阻尼材料,连"兽"的咆哮声都能吸收。
他尝试活动手指,发现每根指尖都连着生物电极,胸口还贴着AT力场监测贴片。
单向玻璃后,隐约可见几个模糊的人影。
环境什么的,简首和当初一模一样。
不过没有随意扎入身体的长针,没有医学电锯……挺好的。
"地藏流。"扬声器里传出冰冷的男声,"描述你与水天使战斗时的感受。"
地藏舔了舔开裂的嘴唇。
"饿。"他说,"打完更饿了。"
玻璃后的身影似乎晃了晃。
"你究竟是什么?"
地藏突然笑起来。他挣开一只手腕的拘束带。
这个动作立刻触发警报,天花板降下六挺自动机枪——在红色激光瞄准点布满全身的同时,他把食指竖到唇前。
“我就是我,地藏流。”
“一个曾经参与过古怪实验的少年,逃出来后住在新京都,后来新京都的家被毁,就到了这里……”
“我并不觉得我还需要自我介绍。”
单向玻璃后的灯光闪烁了几下,随后传来气密门开启的嘶鸣声。
两个女性的身影一前一后走进审讯室。
"我是赤木律子,NERV技术开发部负责人。"
戴着眼镜的女性推了推镜框,镜片反射着冷光。
她的声音平静得像在讨论天气,但地藏"看"到她周身缠绕着铁灰色的警惕丝线。
"能详细描述你变身时的生理感受吗?比如痛觉等级、视野变化……"
地藏歪了歪头,故意让拘束带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就像憋了三天终于找到厕所——哦,还要乘以一百倍。"
赤木的嘴角抽动了一下。
她身后的葛城美里突然笑出声,但很快假装咳嗽掩饰过去。
"我是葛城美里,作战部部长。"
她走近几步,战术靴在地板上敲出清脆的节奏,"你救了我的驾驶员,这点我很感谢。"
她身上的情绪色彩是矛盾的漩涡——外层是橙黄的感激,内里却盘旋着深红的戒备。
"那个紫色大块头里的孩子?"地藏眨了眨眼,"他吓得都快尿裤子了。"
"变身需要死亡作为触发条件吗?"
赤木突然插话,电子笔在平板上快速记录。
"还是说这只是你的特殊癖好?"
"谁知道呢~"地藏晃着唯一能活动的手指,"也许下次你可以亲自捅我几刀试试?"
审讯持续了三小时十七分钟。
地藏的回答越来越荒诞——他说变身时要默念三遍《小熊维尼》主题曲,说复眼视野里所有人看起来都像会走路的寿司,甚至声称能闻到赤木博士发梢的咖啡因分子。
最终,赤木律子摔门而出,平板电脑在她手里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葛城美里落在最后。
她在门口停顿了一下,没有回头:"无论如何……谢谢你没让真嗣死在初战。"
地藏脸上的嬉笑突然消失了。
但下一秒又恢复那副“我就是无赖”的表情:"记得让那孩子请我吃拉面啊,长官~"
气密门关闭后,天花板的机枪缓缓收回。
十分钟后,吉村熊耷拉着肩膀走进来,手里晃着钥匙串:"祖宗哎……你又把赤木博士气疯了……"
地藏任由他解开拘束带,突然压低声音:"吉村,监控死角在哪?"
"哈?"
"我想吃便利店饭团。"地藏活动着手腕,"牛肉味的。"
吉村熊的表情像同时吞了十只活青蛙。
他偷偷指了指走廊西侧的消防通道,用口型说"五分钟"。
当地藏跟着这个倒霉的监视者穿过长长的白色走廊时,他注意到某个监控屏幕突然闪烁了一下——画面里,碇源堂的镜片正倒映着他蹒跚的背影。
他思来想去,冲着监控屏幕做了一个鬼脸,就急匆匆跟着吉村熊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