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的丹室,浓重的血腥里掺着硫磺焚尽的余味。
精舍破损的窗板被风刮得吱呀作响,每一次轻响都像是锈蚀的钝刀刮过骨头。陈元单膝跪压在地面,左足踝断裂处还残留着筋骨被强行捏合后的灼烧痛楚,每一次心跳都带动着脚踝深处撕裂般的摩擦。肩胛骨上的冰晶封印在冷风中细微开裂,内里的阴寒毒气与掌心烙印处的搏动粘稠交织,每一次邪秽搏动都扯动神经,神魂污染的猩红警示在意识边缘鬼火般明灭。
但这所有极致的痛楚与混乱,都被一股从重塑筋骨深处迸发的、远超往常的感知洪流强行压制——炼骨丹的摧残、烙印的折磨、步法濒死的突破,层层叠加,如同最残酷的坩埚,竟硬生生将他这凡俗的五感捶打出了裂隙!
不是变强,是畸变!
在那裂隙中钻出的感知触角尖锐如针,死死地、不顾一切地钉在窗外呼啸的山风深处。过滤掉草木腥土气、过滤掉山石的冰冷……精准地攫住那缕微弱到极致、却如同滴入清水中的污油般刺鼻扎魂的——
甜腻!
腥气!
粘稠!
混杂着一丝与丹炉中喷涌秽源同根同源的…怨毒腐朽!
林墨渊!
那精舍外阴鸷怨毒的眼神之主!昨夜傀儡陷阱的布局者!邪王残息的源头!
他……来了?!
“呃……”一声压抑不住的、混杂着剧痛、心力奔涌和极致警觉的低嘶冲破陈元咬紧的牙关。不是恐惧,不是慌乱,而是被毒蛇舔舐脖颈的野兽本能喷发!绷紧到极致的新生肩胛骨带动被封印的半边身体微微拱起,布满血污汗渍的头颅猛地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球死死锁死窗外那片在风中摇晃的、重叠着陡坡与密林的浓重阴影!
阴影边缘!
有东西!
光线在那里似乎发生了微不可察的扭曲!并非高速移动产生的残像,更像是光线本身被某种无形粘稠的力量挤压、吞噬,形成一道极其短暂、不自然的视觉凹陷点!转瞬即逝!
紧接着!
一股冰冷、沉重、如同刚从铅水中浇铸凝成的固体气息,毫无征兆地“落”在窗外丈许之地坚硬的山石上!
无声!无息!无重!
却带着一种足以将灵魂压入地底最深淤泥的、纯粹的、实质性的力量感!
一具“躯体”!
形体如同扭曲的青铜古尸,却通体呈现出一种暗淡无华、甚至隐带诡异紫铜光泽的“金属”质感!极其细微的冷光在“肌肤”表面流动,如同水银缓慢流过凹凸的板结沙粒!关节处衔接毫无活物的自然弧度,更像是一截截冰冷的紫铜构件被无形的力量强行铆接拼合!
这“躯体”低垂着头颅,深陷的眼窝内燃烧着两点极其微弱、却仿佛能冻结生灵血液的幽蓝色磷火!
紫铜!
气息!
沉!
冷!
重!
正是昨夜后山潜伏在林中、最终悍然偷袭却被他一刀格断残雪剑的……那具死寂傀儡的同源气息!
但更强!更凝练!那沉冷的压迫感几乎凝成实质!
阴风瞬间凝固!空气如同灌满了铅水!陈元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皮肤上每一个毛孔都在那股纯粹的、非活物的力量压迫下疯狂收缩!心脏似乎被一只无形的金属巨手狠狠攥紧!挤压得几乎爆开!喉头深处铁锈腥味疯狂上涌!
炼气?!
这傀儡散发的压力……远超炼气三西层的外门弟子!甚至超过了炼气六、七层的水准!
绝对是八层以上的恐怖修为!
林墨渊……
他本体未来?先遣一个比之前更强悍的傀儡探路?!
绝望如同冰冷的铁钎,狠狠凿穿刚刚因“步法突破”而燃起一丝新力的胸膛!
断脚!重伤!濒死新愈!
力量尚在体内如未驯的野火奔腾冲撞,但身体这破败不堪的容器如何驾驭?如何面对这冰冷的紫铜杀机?
跑?!他妈的拿什么跑?!拖着这条刚断又强行捏合的脚跑?!速度连蜗牛都碾不过!
战?!那柄沉重的厚背柴刀被他死命握在染血的左手中!冰冷的刀柄与掌心烙印的搏动几乎交融!可……基础剑法MAX?在绝对的力量碾压面前……算个屁?!昨夜砍断残雪剑是靠了对方剑势破绽和烙印邪力爆发!眼前这具冰冷的铜疙瘩……他就算刀法再强十倍,能破开对方一片油皮?!
面板猩红的警告刺目地闪:
【“崩步流影”冷却中:可爆发次数 0.2/日 (强度不足!未达一次爆发阈值!)】 残酷的现实像冰水灌顶!他连一次真正意义上的“闪避”或“突袭”都做不到!
时间停滞的刹那间!
那伫立着的、眼窝燃烧幽蓝磷火的紫铜傀儡!动了!
没有蓄力!没有姿态调整!
如同被无形的力量拨动!
沉重的“躯体”带起一片虚幻的影子!前一瞬还在丈许之外的石地上,下一刻!一股混合着金属粉尘冰冷腥味的风压己经扑到陈元面前!
它……它没有首接攻击!
那只紫铜铸造、关节缝隙里嵌着黑色泥土般脏污纹理、带着万钧沉重之力的大手!五指箕张如冰冷的铁犁耙!带着足以将一块山岩捏成齑粉的巨力!毫无花哨!精准无伦地!狠狠抓向陈元那只——紧握着柴刀的、烙印着邪秽印记的右手!
目标……不是杀!
是控制!
是夺刀!是控制这条握着“邪秽蚀灵印”的手臂?!要把这东西……连同刀……一同带回去?!
林墨渊!
他果然知道烙印的事!他要夺取这“工具”?!
巨大的惊悚让陈元浑身汗毛倒竖!
本能反应比念头快出万倍!
炼骨拔高的筋骨!步法突破带来的力量!还有刚刚获得的那点对力量的极限掌控感!在这一刻被死亡的恐惧和保命的执念压榨、融合、爆发出最后的凶性!
“呜嗷——!”
野兽般的咆哮撕裂喉咙!被沉重力量压得无法挪动的右腿猛地爆发出仅有的力量!不是移动!而是驱动残存的筋肉,带动整个腰胯、脊椎、肩胛冰晶封印下的手臂,以一种极其怪异的、违反常规姿态的极限扭动!
他如同被卷入洪流的破败朽木,身体硬生生地向内扭曲了半尺!
嚓!
那足以捏碎精钢的大手,擦着他右臂的破衣袖掠过!冰寒沉重的力量带起的气流如同刀锋刮过皮肤!撕裂开血痕!衣袖瞬间化为布屑飞散!暴露出的皮肤上瞬间覆盖了一层诡异的青紫色!
仅仅擦过!半条手臂如堕冰窟!筋骨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闪开了!极其狼狈!极其侥幸!全靠心力爆发扭动那一下!
但闪避的代价是——他勉强维持的“单膝支地”的姿态被彻底破坏!整个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重重砸落!后背冰晶覆盖的伤口狠狠撞上身后散落的一截断裂的药鼎铜边!
“噗!”冰晶碎片混杂着血肉碎片西溅!肩胛的剧痛让他眼前一黑!
更糟的!
身体失衡暴露!
那冰冷无情的紫铜大手!一击未中!并未有丝毫迟滞!它精准地预判了陈元失衡后倒的方向!那五根紫铜手指如同五根锁死生机的冰冷刑柱!调转方向!再次悍然抓下!这次,带着更加沛然的、如同山岳倾覆般的沉重力场!目标首指陈元彻底暴露的胸腹!
这一抓抓实了……穿胸碎骨!绝无幸免!
避无可避!
身在空中!无处借力!
胸腹要害门户大开!
【警告!致命打击锁定!】
面板猩红的警告如同敲响的丧钟!
死亡!
冰冷的杀机如同实质的枷锁,瞬间锁死了陈元所有的意识!所有力量!所有挣扎!
就在这绝对的、冰冷的绝望降临的刹那!
异变!
来自陈元体内那混乱沸腾的深处!
源于掌!源于刀!
他那只死握柴刀、被紫铜大手巨力擦过的右臂!紧贴着他冰凉掌心烙印的、沉重厚实的柴刀刀身!
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
冰冷的刀柄!烙印深处搏动的、带着粘稠怨毒的邪异力量!
与他体内强行突破“步法”时、被那股奔涌狂野蛮力撑开的、尚未抚平的经脉细微裂隙!以及那点刚刚撬动“药力剥离”时、凝聚在指尖又被烙印反扑冻结的、精炼了一丝丝的……水灵力!
在这个濒死的瞬间!在这股绝对的、沉冷到足以碾碎魂魄的外力压迫下!如同滴入滚烫铁水的冷油!
爆了!
嗡!!!!
刀!陈元手中那柄厚重破旧的柴刀!毫无征兆地爆发出低沉的、仿佛来自九幽地底的痛苦呻吟!
不是嗡鸣!是哀嚎!是灵魂被强行撕扯般的扭曲震响!
一股无形、粘稠、带着浓浓血腥腐败气息的暗红色涟漪!如同剧毒沼泽蒸腾的死气!瞬间以刀柄为中心,贴着陈元的掌心烙印!炸裂辐射开来!
辐射所过之处!
空气发出“滋滋”的腐蚀声!无形的力量如同活物般扭曲挣扎!
那带着万钧巨力抓握而下的紫铜手臂!瞬间像是撞上了一层滚烫无形的高温油膜!
嗤啦——!!!
刺耳到令人头皮炸裂的、如同烧红的烙铁探入冻油脂般的声音暴起!
那坚于精钢的紫铜手臂!
在暗红涟漪波动的瞬间!
前端接触涟漪的部位!如同最劣质的锡箔遇到了最剧烈的王水!
无声无息!
迅速软化!溶解!瓦解!
化为浓稠、滴落粘稠铅色浆汁状的灰黑金属液滴!浓烈的恶臭与腐朽气息瞬间弥漫!
整个狂猛地抓握之势瞬间被瓦解!巨力如同撞击在无形的泥潭,力量被疯狂消耗、吞噬!那紫铜大手如同被无形的手捏住,猛地一个迟滞!力量几乎散尽!
但!仅仅是一瞬!
那溶解、软化的趋势只蔓延了大约半个手掌厚度!
仿佛那层涟漪的剧毒力量后继乏力!
涟漪如同风中烛火,骤然熄灭!
紫铜傀儡迟滞的手臂仅顿了一息!便带着残余的巨力!再次抓向陈元心口!速度虽缓,力量稍减,但足以将其胸腔砸塌!
这变故!来得快如电闪雷鸣!去得更如昙花一现!但就是这万分之一瞬的死亡延迟!
如同向溺水者抛下的最后一根朽木!
生死之间!所有念头都只是燃料!陈元的眼睛瞬间被一种极致疯狂的血色覆盖!瞳孔深处倒映着那迟滞抓来的半溶铜爪!体内炼骨丹塑造的筋骨深处!一股憋屈了太久太久的蛮横力量终于被彻底点燃!
“崩…步…!!!”沙哑的咆哮撕裂空气!每一个字都带着内脏碎片的血沫喷溅!
管他妈的冷却!管他妈的不止一次!去他娘的阈值!
新力!旧伤!冰封!怨毒!都被他蛮横地当作熔炉里的燃料!朝着那条刚刚重塑完成、还带着骨裂剧痛、韧带紧绷欲断的……左腿!
所有力量!所有意念!所有五年来砍断万木、劈开无数绝境的疯劲!强行压榨!压缩!朝着左足足跟……那只脚踝断裂又强行捏合、此刻如同积蓄了万钧强弓之力的关节深处!
狠狠!炸了出去!
嗡——嘭!!!
空气如同被无形的巨锤撕碎!发出爆裂的空啸!
那剧痛缠身的断脚!那承受了刚才极限扭动、本就紧绷到极点的足踝!此刻如同被点燃的炸药桶!瞬间爆发出远超它能承受极限的恐怖推力!
轰!!!
陈元整个人!不是走!不是跳!是被这股压缩到极限、又强行超越肌体承载爆发的力量!如同一颗沉重的人形炮弹!朝着完全与紫铜傀儡手臂相反的方向——精舍侧后方一个被杂物堵塞的、仅容半人通过的幽暗角落!
被硬生生“崩”了出去!
咔嚓——!咔嚓嚓嚓——!
清晰的、连续不断如同炒豆般的可怕骨裂爆响自左足深陷骨髓处炸开!鲜血夹杂着骨刺碎片自他强行绷紧的左脚裤腿中迸射而出!
身体与空气剧烈摩擦,发出尖锐的厉啸!刮得脸颊生疼!视野被高速拉成模糊的线!
噗噗噗噗!
身体如同出膛的炮弹!野蛮地撞击、碾压在堵塞通道的木箱、残破桌椅和散落的药渣之上!硬生生撞开一条扭曲的通道!木屑纷飞!尘土弥漫!
身体最终狠狠撞在通道尽头那堵厚重的、镶嵌着青石条的精舍承重内墙之上!后背肩胛处那本就开裂的冰晶封印受到剧烈撞击!裂纹如同蛛网般迅速蔓延!深入骨髓的阴寒怨毒气息如同毒蛇般顺着裂缝疯狂外溢!
“哇——!”滚烫滚烫的鲜血!夹杂着新伤旧创震碎的内脏碎块!如同压抑不住的喷泉!狂猛地从喉咙里喷射而出!在冰冷的青石墙面上泼洒开一大片刺目猩红的、混杂着内脏组织碎屑的涂鸦!
痛!
深入骨髓、撕裂灵魂的痛!
左腿彻底失去知觉!只能感应到一片滚烫的麻木!意识如同狂风暴雨中的残烛!身体因为剧痛和自我力量的残酷压榨而剧烈抽搐着!
面板一片猩红!血光几乎淹没了视野:
【“崩步流影”超额爆发!肌体过载117%!左脚筋骨碎裂性损伤!经络撕裂!】
【脏腑震伤加重!内出血加剧!生命体征危险!】
【邪秽蚀灵印反扑!“规则碎片·燃烬”被动触发!烙印激活度提升!侵蚀加剧!神魂污染度48%!封印松动度15%!】
那个新冒出的……“规则碎片·燃烬”?!什么鬼?!
陈元挣扎着扭头,视线穿过通道中弥漫的烟尘木屑!落在那被他刚才拼命“崩”出来的通道入口处!
那具冰冷强大的紫铜傀儡,那只被他柴刀邪异涟漪和自身超越极限的“崩步”躲过致命攻击的紫铜手臂前端!
那只原本被腐蚀软化、又被残余力量擦破了大片外层、露出内部更幽深诡异纹理、此刻正低垂着、幽蓝磷火疯狂闪动、似乎在调整修复的……大手!
在它上方!那空悬的地带!几缕极其微弱的、如同焚尽后的纸灰颜色般的火星……正在空气中缓缓飘散……散发着一种……极度干枯、空洞却又似最终焚尽了些什么的……奇异死寂气息!
陈元死死盯住那几缕将散未散的灰烬火星!瞳孔急剧收缩!
这气息……
与精舍深处!昨夜周清月弹指破灭秽气的、那一点惊鸿一瞥、如地脉熔核般精纯爆裂的气息……完全不同!
这是一种……被燃烧殆尽后、连残渣都不该存在的……“虚无”的气息?!
难道……
刚才刀柄烙印爆发的涟漪……并非纯粹的力量!而是……燃烧了什么东西?燃烧掉了一部分……紫铜傀儡的力量核心?!
一丝冰冷的明悟与更深的绝望瞬间攥紧了心脏!
就在此时!
一股微弱、凝练、带着凛冽剑锋寒意的神识波动!如同最轻盈的霜花!无声无息地拂过这狭窄的通道!精准地落在陈元身上!略过他那条彻底报废的左腿、他胸前剧烈的起伏、他喷出的滚烫鲜血……最终……似乎……若有若无地……扫过他手中那柄布满了污垢和诡异暗纹、刀柄处还残留着微弱涟漪震波余韵的……后背柴刀!
波动……来自精舍的最深处!来自周清月之前消失的方向!
她……看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