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怔了一下,鬼使神差地点开了播放。
一段轻柔舒缓的旋律流淌出来,带着手机录音特有的细微杂音——那是她孕期时,常常在夜深人静、感受着腹中胎动时,无意识哼唱给自己和宝宝听的一首不知名小调。没有歌词,只有几个简单的音节反复循环,像温柔的潮汐,带着母性特有的安抚力量。
林晚愣住了。她自己都快忘记曾哼过这样的调子。沈聿白…他什么时候录下来的?
神奇的事情发生了。也许是这熟悉到刻入骨髓的旋律唤醒了小家伙在母体中最原始的安全感,也许是哭累了,阳阳的哭声竟然在旋律中渐渐减弱,抽泣变成了断断续续的呜咽,紧绷的小身体也一点点放松下来。他睁着泪汪汪的大眼睛,似乎在寻找声音的来源,小脑袋本能地往林晚怀里拱了拱。
林晚的心瞬间被一种巨大的、难以言喻的震撼击中。她抱着阳阳,轻轻拍着他的背,自己也下意识地跟着那手机里流淌出的、自己曾经的哼唱,低低地哼了起来。张姐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随即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
手机里的旋律循环播放着。阳阳的呜咽声越来越小,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呼吸却渐渐变得平稳悠长,最终在熟悉的旋律和妈妈温暖的怀抱里,再次沉沉睡去,小脸上还带着委屈后的红晕。
客厅里恢复了宁静。林晚抱着熟睡的儿子,久久地站在原地。手机里的旋律还在循环播放,那轻柔的调子此刻听来,却像重锤一下下敲在她心防最脆弱的地方。
她看向窗外,院门外依旧空无一人,但那份无形的守护,却以一种如此笨拙又如此精准的方式,穿透了空间和隔阂,实实在在地帮助了她和她的孩子。
她缓缓走到沙发边坐下,让阳阳躺在自己腿上睡得更安稳些。她没有关掉手机里的音乐,任那首属于自己的、被记录下来的小调在安静的客厅里继续低回。她低头看着儿子安详的睡颜,又看看亮着的手机屏幕,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震动,有茫然,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极其微弱的松动。
一周后,陆予辰如约上门随访。
他仔细检查了阳阳的身体状况,测量了体重、头围,听了心肺,检查了肌张力,又详细询问了喂养、睡眠和大小便情况。小家伙很配合,黑亮的眼睛好奇地盯着这位熟悉的“白大褂叔叔”。
“恢复得非常好!”陆予辰收起听诊器,脸上是真诚的笑容,“体重增长理想,反应灵活,各项体征都很稳定。林晚,张姐,你们照顾得很用心。”
林晚和张姐都松了口气,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就在这时,门铃被轻轻按响了。
张姐去开门,门外站着沈聿白。他手里拿着一个文件袋,看到陆予辰在,似乎松了口气,解释道:“陆院长,这是您之前提到需要的、关于那个特殊菌株溯源的最新实验室报告副本,我顺路带过来了。” 他的目光快速地在客厅里扫了一圈,精准地落在林晚怀里的阳阳身上,停留了几秒,带着克制的关切。
林晚抱着阳阳的手紧了紧,但这次,她没有立刻移开视线,也没有表现出明显的抗拒。她看着沈聿白站在门口,没有进来的意思,只是把文件袋递给迎上来的陆予辰。
“麻烦你了。”陆予辰接过文件袋,然后很自然地侧身让开一点,“正好,阳阳刚检查完,状态不错。你要不要…进来看看?就一会儿。” 他看向林晚,眼神带着询问。
空气瞬间安静下来。张姐屏住了呼吸。林晚的心跳骤然加速。她低头看了看怀里正咿咿呀呀玩着自己手指的儿子,又抬眼看了看门口那个高大身影眼中无法掩饰的渴望和紧张。
沉默了几秒钟,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最终,林晚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声音很轻:“…进来吧。”
沈聿白像是得到了某种恩赐,身体明显僵了一下,随即小心翼翼地跨过门槛。他依旧保持着距离,没有靠近沙发,只是站在几步之外,目光贪婪地、近乎贪婪地落在阳阳身上。小家伙似乎也感受到了陌生的视线,停止了玩手指,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望向这个高大的陌生人。
陆予辰适时地打破沉默,指着尿布台对沈聿白说:“正好,沈聿白,你来帮个忙。阳阳该换尿布了,我看看你之前看视频学的成果?” 这显然是个事先安排好的“测试”。
沈聿白的身体瞬间绷得更紧了,脸上闪过一丝明显的慌乱。他像个被老师点名的小学生,僵硬地走到尿布台边。张姐立刻配合地准备好干净的尿布、湿巾和护臀膏放在旁边。
林晚抱着阳阳走过去,将小家伙轻轻放在尿布台上。阳阳似乎不太习惯这个高度和角度,小嘴一瘪,眼看又要哭。
沈聿白更紧张了,额角甚至渗出了细汗。他深吸一口气,动作极其笨拙地解开连体衣的按扣,手抖得厉害。当他试图去解开尿布的魔术贴时,因为用力过猛,“刺啦”一声响,差点把整个尿布扯下来,吓得阳阳小身子一抖,真的“哇”一声哭了出来。
“轻点!动作要轻柔!”张姐忍不住小声提醒。
沈聿白手忙脚乱,想去拿湿巾,却不小心碰翻了旁边的护臀膏。他狼狈地弯腰去捡,高大的身躯在小小的尿布台旁显得格外局促。林晚看着他这副完全颠覆了往日形象的、手忙脚乱、满头大汗的样子,看着他眼中因为弄哭孩子而流露出的无措和自责…
紧绷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微微松动了一下。一丝极其细微、连她自己都未曾意识到的、近乎无奈的笑意,飞快地掠过眼底。她没说话,只是伸出手,动作轻柔但坚定地接过了他手里捏成一团的湿巾,熟练地开始给哭闹的儿子擦拭、换尿布,动作流畅而温柔。
沈聿白僵在原地,看着林晚行云流水般的动作,再看看自己空空的手,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混合着挫败、窘迫和一丝…奇特放松的表情。他默默地退开一步,像个做错事的学生,专注地看着林晚的动作,眼神认真得仿佛在学习世界上最深奥的学问。
陆予辰和张姐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陈明律师靠在玄关柜边,看着这一幕,轻轻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了然。
笨拙的第一步,虽然磕磕绊绊,甚至弄哭了孩子,但终究,是迈出去了。空气里弥漫的,不再是纯粹的戒备,悄然多了一丝生涩的、小心翼翼的…尝试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