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ICU的警报声再次撕裂了凌晨的寂静。
沈聿白几乎是撞开隔离门的，他的西装外套上还沾着夜雨的湿气，眼底的血丝在惨白的灯光下如同蛛网。恒温箱前己经围满了人——陆予辰、安德鲁、三名护士，所有人的背影都绷成一道紧绷的弧线。
"血氧掉到70%了！"一名护士的声音尖锐刺耳。
沈聿白的视线越过人群，落在恒温箱里那个小小的身体上。小太阳的皮肤呈现出一种可怕的灰紫色，胸口的起伏变得微弱而急促，像是被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监护仪上的心电图波形开始变得紊乱，尖锐的警报声每一下都像刀割在他的神经上。
"万古霉素无效！"安德鲁对着麦克风吼道，他的金发被汗水黏在额前，"CRP（C反应蛋白）飙升到180！白细胞计数跌破1.5！"
陆予辰的手稳稳地捏着一支细长的腰椎穿刺针，针尖在无影灯下闪着冷光。"准备两性霉素B和替加环素联合冲击。"他的声音像淬了冰，"再做一次血培养，送宏基因组测序。"
针尖刺入婴儿近乎透明的背部皮肤时，沈聿白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他闻到了空气中弥漫的异丙醇和某种隐约的腐败味——那是感染特有的、死亡的气息。
"沈总。"周临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沈聿白转身，看到他最得力的法务总监举着一台平板电脑，屏幕上是一份加密邮件。"您要的东西。"
邮件附件里，张律师儿子在瑞士银行的流水被高亮标记——最近一笔200万欧元的汇款，打款方赫然是"沈氏医疗基金会"，而转账备注写着"学术赞助金"。
沈聿白的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母亲果然动用了沈氏在医疗系统的人脉。她以为用耐药菌就能逼他就范？
"发给纪委和银监会。"他将平板递回去，声音轻得像耳语，"再加一条泄露患者隐私罪。"
观察室里，林晚正在噩梦的边缘挣扎。
梦里有一团模糊的黑影在吞噬着什么，她拼命奔跑却怎么也追不上。监护仪的报警声突然与现实重叠，她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的手臂上不知何时己经扎上了输液针，冰凉的液体正一滴滴流入血管。
"你发烧了。"陈明坐在床边，手里拿着湿毛巾，"38.5度，陆院长说可能是应激性乳腺炎。"
林晚混沌的大脑花了几秒才理解这句话的含义。她的身体还在为那个己经不在腹中的孩子分泌乳汁，而此刻那些本该哺育生命的液体，正在她的血管里点燃一场高烧。
"小太阳呢？"她哑着嗓子问。
陈明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凝滞。这个细微的变化像针一样刺进林晚的神经，她突然挣扎着要坐起来，输液架被她扯得摇晃不止。
"他感染了。"陈明按住她的肩膀，声音刻意平稳，"但陆院长己经——"
林晚的耳朵里突然响起尖锐的鸣叫，所有的声音都变得遥远。她的视线落在床尾的电视上——那是连接NICU监控的屏幕。原本应该显示恒温箱画面的区域，此刻是一片刺眼的雪花。
"为什么看不到他了？"她的声音轻得可怕。
陈明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脸色骤变。她立刻掏出手机拨号，同时对林晚解释："可能是信号故障，我马上问——"
"让开。"林晚突然拔掉了手背上的针头，血珠溅在雪白的被单上，像一串猩红的玛瑙。她赤脚踩在冰冷的地板上，高烧让她的视线模糊，但某种比体温更炽热的东西在驱动着她。
"我要去见我的孩子。"
NICU的洗手池前，一名护士正在摘手套。
她的动作很慢，似乎刻意在拖延时间。当其他人都围在感染危机的恒温箱旁时，她悄悄退到角落，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小型U盘，插入了护士站的电脑。
进度条开始读取的瞬间，身后突然传来金属器械落地的脆响。护士猛地回头，正对上一双深渊般的眼睛——沈聿白不知何时己经站在她身后半步，他的左手捏着她的工牌，右手握着一支己经弹出的手术刀。
"李雯。"他念出工牌上的名字，声音轻柔得像情人的低语，"三年护龄，母亲在沈氏旗下的养老院工作。"
护士的脸色瞬间惨白。
"你知道MRSA感染对早产儿的致死率是多少吗？"沈聿白用手术刀尖轻轻挑起那个U盘，银色的金属在灯光下泛着冷光，"或者我该问——老夫人承诺给你母亲的单人VIP病房，值不值得赔上你下半辈子的执业资格？"
走廊尽头，林晚跌跌撞撞地奔跑着。
她的拖鞋不知何时跑丢了，光脚踩在冰冷的瓷砖上，却感觉不到凉意。高烧让世界在她眼前扭曲旋转，但NICU那扇门的轮廓却越来越清晰。
门突然从里面打开，陆予辰戴着口罩走出来，他的手术服上沾着可疑的淡黄色污渍。
"让我进去。"林晚抓住他的衣袖，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求求你......我要见他......"
陆予辰的眼神剧烈波动了一下。他回头看了眼NICU内部，那里正在上演一场看不见硝烟的战争——恒温箱旁，安德鲁正在调整呼吸机参数；角落里，沈聿白将一个瑟瑟发抖的护士交给保安；而最中央的隔离舱内，那个将将刚到1200克的小生命，正被耐药菌和顶级抗生素的拉锯战撕扯着。
"好。"他突然说，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套无菌服，"但只能待五分钟。"
当林晚终于站在恒温箱前时，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她的孩子——那么小，小得像一只被暴风雨打落的雏鸟。泛青的皮肤下能看到紫红色的血管，胸口插着三根不同颜色的导管，小小的脚踝上缠着电极片。最刺目的是那根从口腔插入的气管插管，胶布在他脸颊上勒出触目惊心的红痕。
"他听得到你说话。"护士轻声提醒，"触摸前请用消毒凝胶。"
林晚的手悬在半空，颤抖得厉害。她不敢碰，怕自己的温度会灼伤他，怕细菌，怕......怕感受到那微弱到随时会消失的生命力。
一滴泪砸在恒温箱的透明罩上。
"对不起......"她把额头贴在冰冷的罩壁上，声音碎得不成句子，"妈妈来了......小太阳......再坚持一下......"
罩内的小手突然动了动，五根细得像牙签的手指慢慢张开，刚好贴在林晚泪水滴落的位置。那么微弱的回应，却像一束光，突然刺穿了NICU里所有的阴霾。
玻璃反光里，林晚没有看到，站在角落的沈聿白缓缓蹲了下去。这个在商场上杀伐决断的男人，此刻正用双手死死捂住脸，肩膀抖得像风暴中的小船。
沈氏老宅的书房，沈老太太正在接电话。
"废物！"她对着话筒低吼，"连个护士都安排不好？"
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惶恐："老夫人，张律师刚刚被纪委带走了！瑞士银行的流水不知怎么——"
龙头拐杖狠狠砸碎了茶几上的花瓶。
"备车。"她对着门口待命的管家咬牙道，"去仁和私立医院。"
管家迟疑："可是少爷己经——"
"我偏要亲自看看，"沈老太太的眼中闪过一丝疯狂，"那个差点害死我孙子的女人，有什么脸待在医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