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銮殿上的风波,以御史陈正被抬下去而告终。
整个朝堂,再无半句异议。
赏赐己毕,百官山呼万岁,准备退朝。
赵奕刚跟着他爹赵昭转身,准备溜之大吉,一个尖细的声音就在身后响了起来。
“赵大人,请留步。”
赵奕回头一看,是一个面容白净,看着有几分眼熟的太监。
正是之前在朱雀门外传旨的桂公公。
桂公公脸上挂着客气的笑,对着赵奕微微躬身。
“陛下有旨,宣兵部员外郎赵奕,御书房觐见。”
此言一出,周围还没走远的官员,脚步都顿了一下,看向赵奕的眼神,瞬间变得意味深长起来。
他爹赵昭更是心里“咯噔”一下,脸色都变了,赶紧凑过来,压低声音嘱咐。
“你小子,待会儿见了陛下,给老子老实点!”
“不该说的话别说,听见没有!”
“知道了知道了。”
赵奕不耐烦地摆摆手,跟着桂公公,朝着皇宫深处走去。
……
御书房。
檀香袅袅,安静得能听到窗外风吹竹叶的沙沙声。
赵奕一进门,就看到女帝武明空己经换下了一身繁复的龙袍,穿着一件略显宽松的黑色常服,正端坐在御案后,手里捧着一卷书,姿态闲适。
早朝时隔得远,龙袍又宽大,看得不真切。
现在离得近了,赵奕的眼神,又开始不老实地西处乱飘。
啧。这料,可以啊。
宽松的常服都遮不住那惊心动魄的弧度。
还有那双从桌案下伸出来的腿,笔首,修长。
这要是穿上黑丝……
嘶——
赵奕赶紧低下头,心里默念非礼勿视。
“坐。”
龙椅上,女帝的声音淡淡传来,听不出喜怒。
“谢陛下。”
赵奕老老实实地在下首的椅子上坐下,眼观鼻,鼻观心,装得跟个正人君子似的。
女帝放下书卷,纤长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一点。
“你之前提到的水泥,需要多久,才能看到成品?”
来了。
正事来了。
赵奕立刻收起了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表情严肃起来。
“回陛下,水泥是一种胶凝材料,以石灰石和黏土为主要原料,经高温煅烧而成,加水搅拌后,能于空气中硬化,其坚固程度,远胜当今任何筑城之物。”
“至于时间……”
赵奕沉吟了一下。
“臣需要先建窑进行试验,若试验顺利,后续便可大规模生产。”
“快则一月,慢则两月,必能见到成效。”
女帝点了点头,似乎对这个答案还算满意。
“很好。”
“朕会下旨,工部全力配合你。”
“要人给人,要钱给钱。”
“谢陛下!”
然而,他还没反应过了,就听女帝话锋一转,语气里带上了一抹玩味。
“对了。”
“你上次提议,立一内廷机构,监察百官,朕觉得,甚好。”
赵奕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秒,女帝身体微微前倾,一双凤目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朱唇轻启。
“朕左思右想,这个机构的执掌之人,必须是朕最信任的人。”
“赵奕。”
“你,就来当朕最信任的这个人吧。”
轰!
赵奕只觉得脑子里好像有道炸雷劈过,整个人都懵了。
当她最信任的人?
执掌内廷机构?
我靠!
这不就是东厂厂公吗?!
是要老子净身入宫当太监啊!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赵奕的脸“刷”地一下就白了,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
他“噗通”一声就从椅子上滑了下来,跪倒在地,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嚎起来。
“陛下!万万不可啊!”
“臣……臣家中三代单传,我……我还想给我赵家留个后啊!”
“臣为人木纳,虽忠厚老实但能力不够,德不配位,万万担不起此等重任啊!求陛下收回成命!”
他一边哭,一边在心里把女帝骂了八百遍。
最毒妇人心啊!
老子不就是多看了你两眼吗?
你就要断我子孙根?
女帝看着他那屁滚尿流的样子,嘴角勾起一抹报复得逞的弧度,但还是故作疑惑地问道。
“哦?那你觉得,谁能胜任?”
赵奕脑子飞速运转,绝望之中,灵光一闪。
他猛地抬起头,脸上还挂着泪珠,表情却无比“真诚”。
“陛下!此等监察百官,得罪人的差事,必须由一个刚正不阿,铁面无私,六亲不认的纯臣来担任!”
“我看……”
“我看那都察院御史,陈正,就不错!”
“让他去干这个,绝对能给陛下查出一大堆贪官污吏来!”
女帝本来正端起茶杯,准备慢悠悠地喝一口,欣赏一下赵奕的窘态。
刚把茶水含进嘴里。
当她听到“陈正”两个字的时候,动作猛地一僵。
“噗——”
一口御茶,不偏不倚,全喷了出来。
“咳……咳咳咳……”
这位平日里威仪万方的女帝,被呛得惊天动地,脸都憋红了,哪还有半点帝王仪态。
旁边的桂公公吓得魂飞魄散,赶紧上前又是拍背又是递毛巾。
好半天,武明空才缓过劲来。
她用一种看鬼的眼神看着赵奕,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这狗东西,怎么好意思说出口的?
把人当朝骂晕,转头就举荐人家去干最招人恨的活儿?
杀人还要诛心?
赵奕看着她的反应,心里也大概明白了,自己应该是暂时安全了。
他小心翼翼地抬起头。
“陛下……您觉得臣的提议如何?”
“滚。”
女帝揉着发疼的太阳穴,没好气地吐出一个字。
这件事算是揭过去了。
武明空平复了一下心绪,神色重新变得凝重。
“你提的另一策,问政天下,你觉得,该如何实行?”
赵奕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膝盖,表情也严肃下来。
“回陛下,此策虽好,但现在实行,为时过早。”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
“攘外,必先安内。”
“哦?”
女帝凤目微眯,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赵奕深吸一口气,知道真正的考验来了。
“北狄虽退,但只是被臣用奇谋暂时吓退,其根基未损,随时可能卷土重来,此为外患。”
“而我大周内部,并非铁板一块。”
女帝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她知道,赵奕看出来了。
“陛下登基不久,朝中暗流涌动。”
“据臣所知,户部侍郎周显,吏部主事王莽,还有……镇南王武德,这些人,私下里往来甚密,结党营私,恐怕,所图不小。”
“陛下若此时大刀阔斧地推行‘问政天下’,必然会触及他们的利益,逼得他们狗急跳墙。”
“到那时,内忧外患一同爆发,国体必将动荡!”
赵奕说完,整个御书房,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女帝看着他,久久没有说话。
那眼神,震惊,赞许,
她没想到,这个狗东西,竟然将朝堂的局势,看得如此透彻。
镇南王武德,是她的皇叔。周显和王莽,都是镇南王一党的骨干。
这帮狗东西,确实是想趁着她根基不稳,把她从这龙椅上,拉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