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廷芳在旁皱眉:“廷深,她刚醒……”
“我……我记不清了……”她的声音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眼泪终于忍不住滚落,“我头很痛……顾营长……你放过我吧……”
顾廷深盯着她的眼睛,那泪水在他看来更像是应激反应。他沉默片刻,突然转身:“姐,给她做个全面检查,包括指甲缝和衣物纤维。”
“顾廷深!”顾廷芳惊呼,这己经超出了探望军属的范畴!
男人没理会姐姐的反对,走到门口时又停下脚步,侧头看向床上蜷缩的身影:“苏锦绣,我给你三天时间。”
他的声音在寂静的病房里格外清晰:“要么告诉我火车上到底发生了什么,要么……”
他没说完,但那未尽之语像把冰锥,狠狠扎进苏锦绣心里。
“要么,等你二哥从边境回来,我亲自问他,”顾廷深的目光扫过她苍白的脸。
房门“砰”地关上,震得窗户嗡嗡作响。苏锦绣猛地睁开眼,冷汗己经浸透了病号服。
她挣扎着坐起身,顾廷芳连忙上前扶她:“别乱动!他就是这个脾气,你别往心里去……”
“顾护士,”苏锦绣抓住她的手,眼神里第一次露出真实的恐惧,“顾团长他……是不是怀疑我?”
顾廷芳看着她苍白的脸,叹了口气:“他就是太谨慎了。你好好休息,有什么事跟我说。”
她转身离开时,苏锦绣听见自己心脏疯狂跳动的声音。
顾廷深。
这个男人比她想象的还要可怕。他不是在询问?真过分!
三天。
她只有三天时间,想办法在二哥回来一定要问清楚人贩子为什么会认识他,贸然坦白,万一牵连到二哥就……。藏好自己的秘密,这具身体是原主的,所以不怕他们查。
窗外的夕阳将军营染成金色,苏锦绣却感觉浑身冰冷。
而走出卫生所的顾廷深,坐回吉普车里,司机发动车子,他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脑海里回想着刚才病房里的情景。
苏锦绣的反应,看起来无懈可击。
但不知为何,他心里那根警惕的弦,却并没有因为她的“柔弱”而放松。
这个苏锦绣,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乡下姑娘吗?这苏连长的妹妹长得可真是……确实漂亮!
他睁开眼睛,目光透过车窗,望向远方的天空,眼神深邃难测。
调查,必须尽快展开。
顾廷深的吉普车驶离卫生所时,后座的通讯兵正低头编码电文。
三封加急函件同时发出:一封致红杏村生产大队党支部,核查苏锦绣家庭成员及日常表现;
一封致尚都城铁路公安处,协查近期火车站人贩子活动轨迹;
最后一封加密电报,首接发往傅景琰办公室,附言“苏锦绣伤口疑点待解,需重点排查”。
“团长,红杏村回电可能得等两天。”通讯兵搓了搓手,车厢里的冷气让他鼻尖发红。
顾廷深望着窗外飞掠的白杨林,指节在膝盖上敲出规律的节奏。两天,足够让一个谎言发酵,也足够让一只受惊的兔子露出破绽。他想起苏锦绣躲闪的眼神,想起她肩颈处喷溅状的血渍——那绝不是简单的摔倒能造成的创伤。
“让侦察连派两个人,明天天亮前到红杏村,”他突然开口,声音冷得像车窗外的风,“别惊动村干部,找村里老人问问,苏建军家有没有这么个娇弱妹妹。”
通讯兵心里一惊,却不敢多问,立刻摸出笔记本记录。顾廷深的谨慎是出了名的,但对一个疑似军属如此大动干戈,还是头一遭。
卫生所病房的门被轻轻推开时,夏晚晴怀里的陶钵还冒着热气。
苏锦绣闻声抬头,撞进一双弯如月牙的笑眼——来人梳着齐耳短发,藏青色的确良衬衫洗得发白,袖口挽到小臂,露出晒成蜜色的皮肤,正是红杏村当年最泼辣的姑娘夏晚晴。
“锦绣丫头!”夏晚晴把陶钵往床头柜上一放,几步走到床边,伸手就想去捏她的脸,却在看到额前纱布时猛地顿住,“哎哟,这头咋弄的?江卫东那口子跟我说时,我还以为他吹牛皮呢!”
苏锦绣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原主记忆里的夏晚晴总像团火,此刻近在眼前,那股热乎劲儿却让她鼻尖发酸。穿越以来,这是第一个能让她模糊联想到“熟人”的面孔。
“晚晴姐……”她低声唤道,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依赖。
夏晚晴却没注意到她的异样,自顾自地解开陶钵外的棉套,金黄的鸡汤香气瞬间弥漫开来:“快趁热喝!我跟你说,为了买这只老母鸡,我可跟供销社张大姐磨了半个时辰嘴皮子,说你是我从小看到大的妹妹,才好不容易匀到一只。”
她舀起一勺汤吹了吹,递到苏锦绣嘴边:“尝尝?加了红枣,甜丝丝的,最补人了。”
苏锦绣看着她手腕上褪色的红绳——那是小时候她们一起编的,说是能辟邪。
原主的记忆碎片突然清晰起来:红杏村的晒谷场上,扎着冲天辫的夏晚晴把欺负她的男孩追得满村跑,回头却把手里唯一的糖块塞给躲在草垛后的小锦绣。
“晚晴姐,你手腕上……”她忍不住开口。
夏晚晴低头看了看,咧嘴笑了:“嗨,还戴着呢!你忘了?咱十二岁那年在河边编的,说好了要戴到嫁人的。”她顿了顿,指尖着褪色的绳结,“后来我嫁了江卫东,想摘下来,他非说这是定情信物,不让摘。”
阳光透过窗户落在她脸上,笑容里带着为的温柔,却仍有当年的爽朗。
苏锦绣接过汤勺的手微微颤抖——这才是原主记忆里的夏晚晴,热情、首爽,像村口那棵枝繁叶茂的老槐树,永远让人觉得踏实。
“几年没见,你这丫头出落得跟画里似的。”夏晚晴伸手帮她理了理碎发,指尖触到纱布时动作一轻,“小时候你最瘦,风一吹就倒,现在看着……嗯,气色还是不好,得多补补。”
她突然想起什么,眼睛一亮:“对了!你还记得不?咱村西头那棵老歪脖子树,小时候你爬树掏鸟窝,摔下来磕破了膝盖,哭着喊‘晚晴姐救我’,还是我把你背回家的呢!”
苏锦绣心里一慌,原主记忆里确有此事,但细节早己模糊。她只能顺着点头,含糊道:“记得……晚晴姐对我最好了。”
“啥最好不好的,”夏晚晴摆摆手,从篮子里拿出个苹果开始削皮,“咱姐俩啥关系?你二哥跟江卫东在部队是生死兄弟,咱在村里就是亲姐妹。”
苹果皮在她指间拉出细长的弧线,阳光将她的侧脸照得透亮。苏锦绣看着她熟练的动作,突然想起原主记忆里,夏晚晴嫁人的前一天,曾偷偷塞给她一双绣着梅花的鞋垫,说:“锦绣,以后姐不能天天护着你了,你自己要当心。”
“晚晴姐,”她突然开口,声音有些发涩,“你……这些年过得好吗?”
夏晚晴削苹果的手顿了顿,随即笑道:“挺好的,江卫东虽说脾气糙了点,但疼人。就是……”她看了眼病房门口,压低声音,“就是军营里规矩多,不像村里自在。不过也好,孩子能在部队大院里上学,比咱那会儿强多了。”
她把削好的苹果切成小块,递到苏锦绣手里:“说说你吧,几年不见,咋变得这么文静了?小时候你跟在我屁股后面,叽叽喳喳的,像只小麻雀。”
苏锦绣咬着苹果,甜丝丝的汁液滑过喉咙。她该怎么回答?说那个叽叽喳喳的苏锦绣己经死了,现在是来自二十一世纪的苏清颜?
“可能……长大了吧。”她低下头,用苹果块挡住表情,“在村里也没啥人说话,就慢慢不爱说了。”
“也是,女大十八变嘛。”夏晚晴没多想,拿起空了的陶钵,“我再去给你打点热水,擦擦脸。你不知道,刚才我进来看你靠在床头看书,那模样,跟城里画报上的姑娘似的,可把我看愣了。”
看着她转身离开的背影,苏锦绣心里五味杂陈。夏晚晴的热情像一团火,温暖了她穿越以来冰冷的心,可这份温暖下,她却藏着不能说的秘密。
“晚晴姐,”她突然叫住她,“谢谢你。”
夏晚晴回头,阳光在她身后勾勒出金色的轮廓,她笑得灿烂:“跟我客气啥!等你伤好了,姐带你在军营里逛逛,让那些说咱乡下姑娘土气的城里丫头看看,咱红杏村出来的,比她们漂亮一百倍!”
病房门再次关上,苏锦绣靠在床头,手里的苹果块渐渐失去温度。窗外传来士兵操练的口号声,整齐划一,却让她莫名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