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烈火焚身，恨意蚀骨

柴房的横梁又掉了块朽木，砸在苏妙音脚边时，她甚至没力气抬眼。

铁锈味的冷风从门缝灌进来，卷起地上的稻草粘在她脸上。这张曾经被京城贵女们艳羡的脸，如今只剩青紫的瘀伤和干涸的泪痕——左边颧骨是赵君泽昨夜扇的，右额的伤口是柳若璃用发簪划的，她们说，“苏妙音，你这张脸再美，也配不上君泽哥哥了。”

“配不上……”她喉咙里发出破风箱似的笑，牵动了嘴角的伤口，疼得眼冒金星。

三年前，她还是镇国公府捧在手心的嫡长女，金尊玉贵，医术精湛。那时赵君泽还是个需要仰仗苏家势力的寒门庶子，拿着她熬夜誊抄的策论，在她父兄的引荐下才得入朝堂；柳若璃也还是那个跟在她身后，怯生生喊“妙音姐姐”的礼部侍郎之女，穿着她送的锦缎衣裳，才有资格踏进高门贵女的宴席。

她给了他们所有能给的——家世、人脉、心血，甚至……她那颗掏出来都能看见滚烫真心的肺腑。

“大小姐，大小姐！”

柴房的破门被撞开，是府里的老管家福伯，他花白的胡子上全是冰碴，棉袄被撕扯得破烂不堪，怀里紧紧抱着个血污的包裹。

“福伯？”苏妙音挣扎着想坐起来，铁链在脚踝上磨出刺耳的声响，“你怎么还在府里？不是让你带着小少爷走吗？”

福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老泪纵横：“走不了了……大小姐，前门后门都被封了，赵大人说……说要株连九族啊！”

“株连九族”西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苏妙音心上。她猛地睁大眼睛，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我父兄呢？他们不是在狱中待审吗？赵君泽答应过我，只要我签下和离书，只要我认下那些莫须有的罪名，他就会放了他们！”

福伯怀里的包裹掉在地上，滚出半块染血的玉佩——那是镇国公府的传家宝，她亲手系在父亲腰间的。

“老爷……还有大少爷，”老人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几乎要断气，“今晨巳时，被判了斩立决，刚刚……刚刚行刑的队伍从府门前过，老奴亲眼看见的……”

“轰——”

苏妙音觉得脑子里炸开了。

父亲鬓角的白发，兄长教她骑马时宽厚的背，母亲临终前攥着她的手说“要护好家人”……这些画面像走马灯似的在眼前转，最后定格在父兄被押赴刑场的模样。他们会不会怪她？怪她引狼入室，怪她瞎了眼错信了披着人皮的豺狼？

“为什么……”她喃喃自语，血沫从嘴角涌出来，“赵君泽为什么要这么做？苏家待他不薄，我更是……”

“更是为了他，连自己的医术都藏了起来，甘心做个洗手作羹汤的内宅妇人，对吗？”

娇柔又恶毒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柳若璃披着件火红色的斗篷，珠翠环绕的脸上带着胜利者的微笑，身后跟着两个凶神恶煞的仆妇。

苏妙音猛地抬头，眼里的恨意几乎要凝成实质：“是你！柳若璃，我拿你当亲妹妹，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

“亲妹妹？”柳若璃嗤笑一声，蹲下身，用绣着金线的帕子擦拭着苏妙音脸上的血污，动作轻柔，话语却淬了毒，“姐姐，你也太天真了。你以为我真的羡慕你的医术？我嫉妒的是你生在镇国公府，嫉妒赵哥哥眼里只有你！凭什么你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她凑近苏妙音耳边，压低声音：“你知道吗？你父兄通敌的证据，是我模仿你父亲的笔迹写的；你给太后的安胎药里加东西，是我换的药；就连你现在坐的这个柴房，都是我特意为你选的——当年你母亲就是在这里生的你，如今就让你在这里……灰飞烟灭。”

每一个字都像针，扎进苏妙音的五脏六腑。她终于明白，那些看似偶然的意外，那些她曾忽略的细节，全都是这两个人处心积虑的算计。

“赵君泽呢？”苏妙音的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他敢做不敢当吗？”

“君泽哥哥忙着呢，”柳若璃站起身，理了理斗篷上的流苏，“皇上刚下旨，让他承袭镇国公的爵位，还要把我赐给他做正妻。哦对了，你的医书我也找到了，以后啊，‘妙手回春’的名声，该换我来担了。”

“你不配！”苏妙音猛地扑过去，却被铁链拽得重重摔倒，额头磕在石阶上，眼前瞬间黑了。

柳若璃嫌恶地后退一步，对仆妇使了个眼色：“时辰差不多了，动手吧。记得烧干净些，别留下什么把柄。”

仆妇应了声，从怀里掏出火折子，点燃了堆在柴房角落的干草。干燥的稻草遇火就燃，噼啪作响的火苗很快舔上梁柱，浓烟滚滚而起，呛得苏妙音剧烈咳嗽。

热浪越来越近，灼烧着她的皮肤，却抵不过心里的寒意。她看着跳动的火光，眼前闪过赵君泽曾对她许的诺言——“妙音，待我功成名就，必以十里红妆相聘，此生唯你一人”；闪过柳若璃曾抱着她的胳膊撒娇——“姐姐，等你嫁了人，可不能忘了我”。

多可笑啊。

她用尽一生去守护的家人，被她亲手推入深渊；她付出全部真心的爱人与姐妹，转头就给了她最致命的一刀。

“赵君泽！柳若璃！”苏妙音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嘶吼，声音在烈火中扭曲变形，“我苏妙音在此立誓，若有来生，定要将你们今日加诸于我身上的痛苦，百倍千倍地奉还！定要护我苏家一世安稳！”

火焰爬上她的裙摆，吞噬着她的意识。剧痛中，她仿佛看到父兄在火光中对她微笑，母亲温柔地向她伸出手。

也好，就这样去吧。

只是……好恨啊。

恨自己识人不清，恨这对狗男女的狼子野心，恨这世道的不公。

若有来生……若有来生……

她的意识彻底沉入黑暗的前一秒，好像听见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还有人在喊“救火”，但那声音太远了，远得像一场幻觉。

柴房的屋顶在烈火中轰然坍塌，将所有的恨意与不甘，都掩埋在一片火海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