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给老子仔细搜!崇祯老儿肯定藏在这耗子洞里!大帅有令!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找到者!赏千金!”
那粗豪暴戾、带着浓重辽东口音的咆哮,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秘库通道内每一个人的心脏!伴随着沉重、杂乱的脚步声和甲叶铿锵的摩擦声,迅速逼近!火光透过布满裂纹的冰门缝隙,将几条拉长的、如同择人而噬凶兽般的影子投在通道内壁上!
吴三桂的人!关宁军!他们不去攻打紫禁城,不去追剿李自成残部,竟在这紧要关头,率先杀到了琼华岛!目标——首指昏迷垂死的皇帝!
“完了…”老太监在地,面如死灰,手中那方“坤宁之宝”玉印当啷一声掉在冰冷的石地上。
医官手中的银针剧烈颤抖,针尖悬在朱旺头顶百会穴上方,再也无法落下,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惊恐和绝望。
张二狗如同被冻僵的虾米,蜷缩在角落,牙齿咯咯作响。
春桃更是吓得连呻吟都发不出,死死捂住自己的嘴。
秘库通道内,刚刚因御医到来而燃起的一丝微弱希望,瞬间被这来自“盟友”的刺骨寒意彻底冻结!比外面大顺军的刀锋更加冰冷,更加致命!
“砰!轰隆——!”
一声沉闷的巨响!冰窖主室入口处那扇本就摇摇欲坠的厚重木门(冰窖第一道门),在狂暴的力量下轰然碎裂!木屑纷飞!
“里面的人听着!关宁军先锋营都司王朴在此!奉平西伯吴大帅之命!恭请圣驾!再不开门!休怪王某刀枪无眼!”一个更加嚣张、带着浓浓杀意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紧接着是粗暴的撞击声!显然在砸那扇布满裂纹的秘库冰门!每一次撞击,都让冰门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裂纹如同蛛网般疯狂蔓延!冰屑如同雪粉般簌簌落下!
“顶…顶不住了…”老太监看着那即将崩溃的冰门,绝望地闭上眼睛。
医官看着昏迷不醒、气息奄奄的朱旺,又看看手中颤抖的银针,眼中闪过一丝惨然。他猛地一咬牙,不再犹豫!手腕一沉!针尖精准地刺入朱旺头顶百会穴!紧接着,膻中!内关!几处大穴银光连闪!手法快如闪电!他竟在这生死关头,强行完成了吊命的针法!
“呃…”昏迷中的朱旺身体猛地一颤!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其痛苦的闷哼!额角瞬间渗出豆大的冷汗!这强行刺激,如同在油尽灯枯的残火上浇了一瓢滚油!
“开门!给老子砸开它!”门外王朴的咆哮如同炸雷!
“轰——咔嚓!!!”
不堪重负的秘库冰门终于彻底崩裂!巨大的冰块混合着碎石轰然向内倒塌!灼热的气浪、刺鼻的硝烟味、浓烈的血腥气,裹挟着外面炼狱般的火光,如同决堤的洪流,猛地灌入狭窄的通道!
烟尘弥漫!火光摇曳!
几道魁梧、身披沾满血污的关宁军制式棉甲、手持雪亮腰刀的身影,如同地狱爬出的恶鬼,撞破烟尘,凶神恶煞地冲了进来!为首一人,身材粗壮,满脸横肉,一道刀疤从左眼斜划至嘴角,正是先锋营都司王朴!他眼中闪烁着贪婪、暴戾和一种掌控生死的快意!
“哈哈哈!果然在这!”王朴一眼就看到了地上昏迷不醒、浑身浴血的朱旺,以及旁边的老太监、惊惶的医官、瑟瑟发抖的张二狗和春桃!他手中滴血的腰刀一指,狞笑道:“崇祯老儿!没想到吧!你也有今天!”
他目光扫过地上掉落的“坤宁之宝”玉印,眼中贪婪之色更盛:“哟!还有这好东西!坤宁宫的印?正好!一并收了!给大帅当个见面礼!”他身后几个如狼似虎的亲兵立刻就要上前抢夺!
“住手!”医官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猛地扑到朱旺身上,用身体挡住,嘶声道:“圣驾在此!尔等…尔等安敢无礼!皇上…皇上重伤垂危!急需救治!你们…你们…”
“救治?”王朴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脚将挡路的医官踹翻在地,“呸!一个快断气的废物皇帝!救个屁!大帅说了!活的死的都要!带走!”他大手一挥,“绑了!连这几个阉狗和贱婢一起!押回去请赏!”
两个亲兵狞笑着上前,就要去拖拽昏迷的朱旺!
“谁敢动皇爷——!!!”
一声如同受伤洪荒巨兽般的、撕裂肺腑的咆哮,裹挟着浓烈到极致的血腥气和滔天杀意,猛地从冰窖主室入口处炸响!那声音充满了无尽的疲惫、巨大的痛苦,却更蕴含着一种玉石俱焚的疯狂!
一道如同浴血魔神般的身影,撞破尚未散尽的烟尘,踉跄着、却又带着踏碎一切阻碍的狂暴气势,冲进了秘库通道!
高杰!
他回来了!比离开时更加凄惨!浑身如同被血浸泡过,找不到一寸完好的皮肤!左肩那支断箭不知去向,留下一个血肉模糊的窟窿!右腿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皮肉外翻,白骨森然,几乎拖在地上!他魁梧的身躯摇摇欲坠,每一步都在地上留下一个触目惊心的血脚印!
然而,最令人灵魂颤栗的,是他手中倒提着的——
一颗人头!
一颗戴着毡帽、须发虬结、双目怒睁、充满了不甘与惊骇的头颅!脖颈的断口极其粗糙,显然是被硬生生砍下!鲜血兀自从断颈处滴落,在通道冰冷的地面上溅开一朵朵刺目的血花!
李自成!大顺永昌皇帝!李闯王!
“闯…闯逆…李自成…首级在此!”高杰的声音嘶哑破裂,如同破风箱在拉扯,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喷溅!他将那颗沉重、滴血的头颅,如同丢弃垃圾般,狠狠掼在王朴脚下!
“咕噜噜…”李自成的头颅翻滚着,怒睁的双眼正好对上王朴那充满惊骇的脸!
整个秘库通道,瞬间死寂!
王朴和他手下的亲兵,如同被施了定身法!脸上的狞笑和贪婪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无边的惊骇和难以置信!他们死死盯着地上那颗曾经威震天下、如今却如同死狗般滚动的头颅,又猛地看向高杰那如同从血池地狱爬出来的模样,一股寒意瞬间冻结了他们的骨髓!
李…李自成?!被…被砍了?!被这个…这个看起来随时会倒下的血人…砍了?!
“皇…皇爷…”高杰不再看王朴等人,布满血污的眼睛死死锁定在昏迷的朱旺身上。当他看到朱旺那毫无生气的脸和御医刺在头顶的银针时,眼中的凶戾瞬间化为无边的悲怆和狂暴的怒火!他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球如同烧红的烙铁,死死钉在王朴脸上!
“你…你们…”高杰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愤怒而扭曲变形,如同九幽寒风刮过,“想…想干什么?!”
他手中的厚背砍刀,早己卷刃崩口,沾满了红白脑浆和凝固的黑血,此刻被他用尽全身力气抬起,刀尖首指王朴咽喉!那刀尖虽然残破,却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尸山血海中淬炼出的恐怖杀意!
“高…高杰?!”王朴终于从巨大的震撼中回过神,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下意识地后退半步,手按上了腰间的刀柄,“你…你竟敢…”
“敢动皇爷一根指头…”高杰打断他,声音嘶哑却如同金铁交鸣,带着一种毁天灭地的决绝,“老子…先剁了你!再…再去砍了吴三桂的狗头!祭…祭旗!”
砍吴三桂?!王朴和他身后的亲兵瞬间脸色煞白!看着高杰那摇摇欲坠、却如同即将爆发的火山般的恐怖气势,看着地上李自成那颗死不瞑目的头颅,一股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们!这疯子…他真干得出来!
通道内的空气凝固了!只剩下高杰粗重如牛的喘息和刀尖滴血的嗒嗒声。
就在这时!
“咳…咳咳…”
一阵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咳嗽声,如同冰层下暗流的涌动,再次从朱旺的方向传来!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
只见朱旺那沾满血污的眼皮,极其艰难地…再次掀开了一道缝隙!
缝隙之中,露出的不再是纯粹的冰寒深渊。而是…一种糅合了极度虚弱、深入骨髓的痛楚、以及一种…洞悉一切、俯瞰棋局的绝对冷静!那目光缓缓扫过地上李自成怒睁的头颅,扫过高杰那浴血修罗般的背影,最后…定格在王朴那张惊疑不定、充满恐惧的脸上。
朱旺的嘴唇,极其轻微地蠕动着。没有声音发出。
但王承恩昏死前塞在他那只相对完好的右手里的一样东西——那方温润冰冷的“坤宁之宝”玉印,此刻,正被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极其艰难地、缓缓地…举起!
玉印沾满了他自己的鲜血,在通道内摇曳的火光下,散发着一种妖异而神圣的光芒!那回首顾盼的凤凰钮,仿佛活了过来,带着皇后的哀伤与皇权的余威,冷冷地注视着王朴!
朱旺的目光,如同无形的枷锁,死死锁住王朴惊惧的双眼。他那只举着染血玉印的右手,颤抖着,极其缓慢地…极其缓慢地…向下…点了三点!
第一点,点向地上李自成那颗滴血的头颅!
第二点,点向高杰那如同磐石般挡在前方的浴血背影!
第三点,点向…王朴!
三点落定。玉印脱手,当啷一声掉落在冰冷的地面上。朱旺的手无力地垂下,眼睛再次闭上,仿佛用尽了最后的意志。
但那三点!那沾血的玉印!那无声的指向!
却如同三道无形的惊雷,狠狠劈在王朴的灵魂深处!
他看懂了!
第一点:李自成己死!最大的功劳,在皇帝(玉印代表)!在砍下这颗头颅的人(高杰)!
第二点:动高杰?动这个能阵斩李闯的疯子?掂量掂量后果!
第三点:你王朴?算什么东西?也敢在皇帝面前放肆?!
王朴的脸色瞬间由白转青,再由青转红!巨大的羞辱、恐惧和对那染血玉印所代表力量的敬畏,在他心中疯狂交战!他看着高杰那随时可能扑上来拼命的凶兽眼神,又看看地上李自成那颗价值连城却又烫手无比的头颅,再看看那方沾满皇帝鲜血、象征着正统皇后权威的玉印…
一股寒意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内衫!
“噗通!”
在所有人难以置信的目光注视下!
关宁军先锋营都司王朴,这个刚才还嚣张不可一世的悍将,竟如同被抽掉了脊梁骨,猛地双膝跪地!膝盖重重砸在冰冷、沾满血污的石地上!
“末…末将王朴!叩…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他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和屈辱而剧烈颤抖,头深深埋下,几乎要碰到地面!
他身后那几个如狼似虎的亲兵,看到主将都跪了,又看看地上李自成的头颅和高杰那滴血的刀锋,哪里还敢有半分犹豫?齐刷刷地扔掉兵器,扑通扑通跪倒一片,磕头如捣蒜:
“叩见万岁!万岁!万万岁!”
通道内,死寂一片。只有粗重的喘息和磕头声。
高杰拄着刀,剧烈喘息着,看着眼前这戏剧性的一幕,布满血污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深沉的疲惫和一种冰冷的审视。
张二狗、老太监、医官、春桃…全都目瞪口呆,如同泥塑木雕。
朱旺静静地躺在冰冷的地上,双目紧闭,呼吸微弱。额角的伤口依旧在缓缓渗血,顺着脸颊蜿蜒而下,滴落在身下那滩暗红的血泊里,也滴落在…那方掉落的、沾满了他自己鲜血的“坤宁之宝”玉印上。
血珠在温润洁白的玉印表面缓缓晕开,如同雪地里绽开的红梅。
冰冷。
凄艳。
带着一种…用血与火重新淬炼出的…
无上权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