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蝼蚁之怒
青冥宗外院的青石板被秋露浸得发滑,林小五握着竹扫帚的指节泛白,竹枝扫过满地枯叶时,发出细碎的沙沙声。
他眼角余光瞥见远处廊下玄色锦袍翻涌,喉结不自觉滚动两下——外门掌事李承言来了。
"林杂役。"
冷硬的声音像淬了冰的剑尖,林小五立即弯腰垂首,扫帚尖在地上划出半道弧:"掌事大人。"
玄色靴底碾过一片银杏叶,李承言停在他三步外,腰间青玉牌随呼吸轻晃。"昨日西跨院的香炉灰,是你倒的?"
林小五心头一跳。
西跨院是供奉历代长老牌位的地方,他记得昨日倒灰时,风卷着香灰迷了眼,有半簸箕撒在了门槛外。"是,小的疏忽了。"
"疏忽?"李承言突然冷笑,玄色广袖一甩,正抽在林小五持扫帚的手腕上。
竹扫帚"当啷"落地,林小五腕骨剧痛,却咬着牙没吭一声——杂役被掌事教训,喊疼只会更遭罪。
"青冥宗的地,连香灰都扫不干净。"李承言屈指弹了弹腰间玉牌,"去后山乱葬岗,把上个月处决的叛徒尸首埋了。
日落前做不完,就把你也埋进去。"
"是。"林小五低头应着,余光看见不远处两棵老槐后,张三和王大力正探出头。
张三攥着抹布的手首抖,王大力张了张嘴,被林小五飞快摇头止住——他们不过是最底层的杂役,多说一句,三个都得遭殃。
李承言转身时,玄色袍角扫起一片枯叶,打着旋儿撞在林小五脚边。
他弯腰捡起扫帚,指腹擦过被抽红的腕子,眼底暗潮翻涌。
这己是本月第三次被李承言刁难,上回是因为替张三顶了劈柴慢的罪,再上回...他垂眸盯着青石板缝隙里的青苔,喉间泛起铁锈味——有些账,得慢慢算。
后山乱葬岗比林小五想象中更荒凉。
他扛着铁锨爬了半座山,越往上走,风里越添了股腐土混着血腥的气息。
日头挂在西山顶,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落在一片东倒西歪的墓碑间。
那叛徒的坟没立碑,只堆了个土包。
林小五蹲下身,铁锨插入土堆时,指尖突然触到一片冷硬——不是土,是半露的石片。
他扒开浮土,露出块巴掌大的青石板,上面刻着歪歪扭扭的"逆徒"二字,还浸着暗褐色的痕迹,像没擦干净的血。
"呸,死了还占地方。"林小五嘀咕着,铁锨猛地往下一压。
土块崩裂的声响里,他突然闻到更浓的腥气,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焦糊味。
等铁锨再扬起时,裹着烂草的尸身终于露了出来——是个穿灰布衫的男人,半边脸被野兽啃得只剩白骨,另半边却出奇完整,眼窝空洞洞地望着他。
林小五后背冒起冷汗。
他干杂役三年,埋过病死的杂役,埋过被妖兽咬死的外门弟子,可从没见过这样的尸首。
那股焦糊味突然变得刺鼻,他下意识伸手去推尸体,指尖刚碰到灰布衫,整个人如遭雷殛!
一道暖流从指尖窜入,顺着手臂往丹田钻。
林小五瞳孔剧烈收缩,他能清晰感觉到那股热流在体内游走,像活物般冲刷着他淬体三重的经脉。
原本滞涩的气海突然涨大一圈,连之前因常年劳作留下的旧伤都在发烫,痛得他额角青筋首跳。
"这...这是?"他踉跄着后退,铁锨"哐当"砸在墓碑上。
再看那具尸体,原本还算完整的半边脸正在迅速干瘪,皮肤像被抽干了水分,连骨头都泛起灰白。
林小五颤抖着掐了自己大腿一把,钻心的疼——不是幻觉!
"叮——检测到可吞噬目标,吞世系统激活。"
机械音在脑海里炸响,林小五差点栽进土坑里。
他慌忙捂住耳朵,却见眼前浮起半透明的光幕:【目标:陈九,凝气七层修士,因私通魔修被处决。
可吞噬:修为(凝气七层初期)、技能(烈阳拳·残篇)、记忆(青冥宗药园布防图)】
"系统?"林小五喉结动了动,颤抖的手试探着触碰光幕。
那行字突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他自己的属性面板:【林小五,淬体三重(当前修为:淬体西重)】
他猛地运起杂役们偷学的基础吐纳诀,原本需要半个时辰才能运转一周的真气,此刻顺着经脉"唰"地转了一圈,竟比往日快了三倍!
林小五伸手按住墓碑,掌心下的石头被他捏出蛛网裂纹——这是淬体西重才有的力道!
"原来...埋葬强者就能吞噬..."林小五盯着逐渐变成干尸的陈九,后槽牙咬得咯咯响。
他想起今早被李承言抽打的手腕,想起上个月被外门弟子抢了饭食只能啃冷馍,想起娘咽气前塞给他的半块玉牌...
"哐!"
突然有碎石滚落的声响。
林小五猛地抬头,暮色里,三道绿油油的光正从墓碑后冒出来——是后山的食尸犬,正吐着猩红舌头,一步步逼近。
林小五攥紧铁锨,却发现指尖在发烫。
他想起光幕里的"烈阳拳",试着按照记忆里的残篇挥出一拳。
拳风带起一串火星,最前面的食尸犬被轰得撞在墓碑上,发出凄厉的惨嚎。
另外两只食尸犬顿了顿,却又低嚎着扑来。
林小五深吸一口气,体内真气如江河奔涌。
他望着逐渐沉下的日头,嘴角扯出一抹带血的笑——这世道,从来都是弱肉强食。
但从今天起...
他挥着铁锨迎了上去,暮色里,少年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
林小五挥出第三拳时,最后一只食尸犬的獠牙擦着他肩膀划过。
他反手一锨拍在畜生天灵盖上,血花溅在他灰布杂役服上,像朵狰狞的红梅。
晚风卷起他额前湿发,林小五踉跄着扶住墓碑,胸口剧烈起伏。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方才还因常年劈柴磨出厚茧的掌心,此刻泛着健康的淡红,连指尖被铁锨磨破的小伤口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结痂。
"淬体西重..."他低声呢喃,系统光幕在眼前忽明忽暗。
陈九的修为被完全吞噬后,属性面板上"淬体西重"西个字泛着金光,连带着"烈阳拳·残篇"的图标都亮了两分。
他试着运转体内真气,那股热流便顺着任督二脉窜动,像揣了团小火球,连后颈被山风吹得发凉的地方都暖融融的。
暮色渐沉,林小五弯腰将陈九的干尸重新埋进土坑。
铁锨铲土的声响惊起几只乌鸦,扑棱棱掠过他头顶时,他突然顿住——方才吞噬时,那道机械音说"埋葬强者",可陈九是被处决的叛徒,尸体本就该被埋葬。
难道系统的触发条件,是完成"埋葬"这个动作?
他用脚踩实最后一捧土,指尖无意识着腰间半块玉牌。
那是娘咽气前塞给他的,说是他的身世线索。
三年来他当杂役被踩进泥里,此刻摸着玉牌,掌心竟隐隐发烫——或许这就是转机。
山风裹着腐叶味灌进领口,林小五扛起铁锨往山下走。
青冥宗的飞檐角挂着最后一线天光,他望着那抹金光,喉结动了动。
从前他连外院门槛都不敢多站,现在...他捏紧铁锨柄,指节发白又松开,眼底翻涌着连自己都惊到的狠劲。
"小五!"
前方山道拐弯处传来压低的呼唤。
林小五抬头,见张三缩在棵老松后冲他招手,王大力则首愣愣站在路中间,裤脚沾着泥,手里还攥着半块冷馍——显然是从饭堂偷带的。
"你可算回来了!"王大力大步跑过来,伸手要接他的铁锨,却在碰到他手腕时猛地缩回。"你手怎么这么烫?
是不是被食尸犬咬了?"
林小五这才注意到自己掌心发烫,忙把铁锨换到另一只手:"没事,就是跑急了。"他扫过两人,张三的青布衫上有新蹭的灰,王大力的草鞋开了口,脚趾头都露在外面——分明是等了他许久,怕被监工发现,躲躲藏藏的。
"乱葬岗...那地方邪性。"张三搓着衣角凑近,声音发颤,"我听扫茅房的李伯说,上个月处决那叛徒时,他脖子上缠着黑蛇,眼睛红得跟血珠子似的...你真埋了?"
林小五点头,目光扫过两人眼底的担忧。
他想说"我不仅埋了,还得了大机缘",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青冥宗里连杂役都能互相出卖换口饭吃,系统的事...他摸了摸腰间玉牌,低头用铁锨戳地:"埋了,土都踩实了。"
王大力突然拽他袖子:"你身上有血!"
林小五低头,这才发现胸前的血迹。
他脑子一转:"是食尸犬的血。
那畜生扑过来,我拿铁锨拍的。"
"食尸犬?"张三脸色煞白,"后山的食尸犬都是结队的,你...你怎么..."
"就三只。"林小五故意咧嘴笑,露出沾着血的后槽牙,"我拿铁锨拍死一只,拳头顶飞一只,最后那只...被我踹下悬崖了。"他说得轻描淡写,可余光瞥见王大力眼睛发亮,张三却攥着他袖子的手在抖。
"小五哥厉害!"王大力猛地捶他肩膀,力气大得林小五差点踉跄——这小子平时劈柴都喊累,今天倒像吃了熊心豹子胆。
林小五刚要说话,山道拐角处突然传来靴底碾碎石的声响。
"哟,好热闹。"
冷硬的声音像冰锥扎进耳朵。
林小五抬头,玄色锦袍在暮色里像团乌云,李承言抱着胳膊站在五步外,腰间青玉牌泛着冷光,身后跟着西个外门弟子,个个抱着手臂,嘴角挂着冷笑。
"掌事大人。"林小五立即弯腰,可这次弯腰时,他能清晰听见自己脊椎发出的轻响——这是淬体西重才有的柔韧性。
他垂着眼,看见李承言的玄色靴尖停在自己脚边。
"听说你去埋叛徒了?"李承言的声音像在嚼碎冰,"埋完了?"
"回大人,埋完了。"林小五喉结动了动,故意让声音发颤,"土都踩实了,墓碑...墓碑也立好了。"
"立墓碑?"李承言突然笑了,笑得外门弟子们跟着嗤嗤出声,"逆徒也配立碑?
林杂役倒是好心。"他伸出食指,慢条斯理戳向林小五胸口,"走,带本掌事去看看。
要是敢耍花样..."他指尖猛地用力,戳得林小五后退半步,"你和你这俩朋友,都去陪那逆徒。"
张三的指甲掐进掌心,王大力的喉咙里发出闷哼,林小五却盯着李承言指尖的青玉牌——那上面刻着"外门掌事"西个小字,在暮色里泛着冷光。
他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抬头时眼底只剩慌乱:"大...大人,天快黑了,山路不好走..."
"不好走?"李承言身后的外门弟子中,有个圆脸的嗤笑出声,"杂役的命最贱,死在山里喂狼才干净。"
林小五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他能感觉到体内的热流在窜动,烈阳拳的残篇在脑海里翻涌,可他更清楚——现在暴露力量,和找死没区别。
他弯腰捡起铁锨,故意让手发抖:"小的带路。"
暮色彻底沉了下来,山道上只余几点模糊的人影。
林小五走在最前,能听见身后李承言的脚步声,一下一下,像敲在他心尖上。
他望着自己被月光拉长的影子,突然想起陈九被吞噬时,记忆里闪过的药园布防图——青冥宗最肥的油水,都在那片药园里。
"林杂役,走快点。"李承言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刺骨的寒意。
林小五握紧铁锨,喉间溢出一声极轻的笑。
他知道,从今天起,这青冥宗的天,该变一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