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花在非花期开了。
秋燕清晨推开酒坊后窗,被扑簌簌落进领口的花瓣惊得一颤。老槐树满枝雪白,香气浓得像是要榨尽最后一丝精魂。她伸手接住一簇,花蕊间渗出的露水晶莹剔透,在掌心聚成小小的酒窝。
"反常必妖。"铁山的声音混着井水声传来。
男人赤着上身站在井台边,晨光将他轮廓镀成蜜色。昨夜暴雨冲垮了半截围墙,此刻他正用木桶打水冲洗脊背。水流顺着肌肉沟壑蜿蜒而下,在腰窝处积成亮晶晶的一汪,随着动作晃出细碎的光。
秋燕的视线追着那滴水。它滑过铁山后腰的旧伤疤,消失在松垮的裤腰里。她突然想起昨夜暴雨时,铁山是如何用这块背肌为她挡着漏雨的屋顶,滚烫的皮肤贴着她的脸颊,随呼吸起伏如浪。
"看什么?"铁山突然回头,湿发甩出几颗水珠。
花瓣从秋燕指缝漏下。她转身去取竹篮,却听见身后木桶咣当倒地的声响。铁山带着井水的凉意逼近,沾着槐花香的手指捏住她下巴:
"尝尝?"
他唇间噙着朵半开的槐花。秋燕凑近时,铁山却仰头避开,花枝轻划过她锁骨,激起一阵细颤。追逐间她撞翻了晾晒的竹匾,酒曲粉末扬成金色的雾,落在两人交缠的发梢。
"赵铁山!"李婶的破锣嗓从院外炸响,"县里来人了!"
铁山啧了一声退开,却仍用拇指她染了花汁的唇瓣:"晚上继续。"
县农业局的人围着老槐树啧啧称奇。秋燕递茶时,听见戴眼镜的技术员正嘀咕"植物应激反应"。铁山抱臂靠在门框上,后颈的月牙疤在阳光下泛着淡金,那里今晨被她咬出了新痕。
"要取样。"技术员掏出剪刀,"异常开花可能涉及基因突变..."
铁山的眼神瞬间变冷。秋燕抢先一步拦住:"古树有灵,动不得。"她指向树根处供奉的土地龛,"坏了风水,酒坊要败的。"
众人悻悻离去后,铁山掐了把她后腰:"撒谎精。"他鼻尖蹭过她耳垂,"明明是你昨夜在树下..."
秋燕用手肘撞他肋间。两人扭打着跌进刚拌好的酒糟堆,发酵的谷物粘了满身。铁山突然不动了,他的体温透过湿热酒糟传来,烫得惊人。
"花期只有三天。"他声音沙哑,"母亲笔记里写的。"
秋燕想起那页被酒渍晕染的记载:「双生槐反常开花时,取其晨露合酿,可成酒魂。」当时铁山的指尖就点在这行字上,烛火将他睫毛的阴影投在纸面,如振翅的蝶。
暮色西合时,他们提着陶罐在树下接露水。铁山攀上最粗的枝桠,树影将他身形吞没又吐出。每当风过,便有花瓣混着露珠坠入秋燕捧着的罐中,叮咚声像极了那夜铜壶对斟的轻响。
"够了。"铁山跳下来时,几滴水珠顺着锁骨滑进衣领。
秋燕伸手去擦,却被他捉住腕子。陶罐夹在两人之间,凉意透过粗陶侵袭她的胸口,而铁山的拇指正按在她脉搏上,那里跳得比受惊的麻雀还急。
酿酒房蒸汽氤氲。铁山赤膊站在蒸锅前,后背的肌肉随着搅动酒勺的动作起伏。秋燕在案边分拣槐花,每捡出一朵完整的,就被他从身后叼走,唇齿有意无意擦过她后颈,像文火慢煨的酒头,一点一点熬干她的神志。
"火候到了。"铁山突然关火。
蒸腾的热气中,他抓起秋燕的手按在自己心口。掌下的心跳又急又重,与窗外老槐树被风拂动的沙沙声奇妙地共振。当铁山的唇终于压下来时,秋燕尝到了槐花蜜的甜与酒曲的涩,还有某种更深邃的、像陈年酒浆般令人眩晕的味道。
陶罐里的露水不知何时煮沸了。咕嘟咕嘟的气泡声里,铁山解开她衣扣的动作像对待易碎的醪糟,而秋燕咬他喉结的力度却像在惩罚偷酒的老鼠。蒸锅的余温烘着两人交叠的身影,在墙上投出巨大的、晃动的剪影。
后半夜下起小雨。秋燕在铁山怀里醒来,发现他正用槐花梗在她小腹画圈。痒意顺着脊梁爬上来,她翻身咬住他肩膀,却尝到露水蒸发后的咸涩。
"别闹。"铁山突然绷紧身体,"听。"
雨声中混着奇怪的"咔嗒"声。秋燕刚坐起身,窗外猛地亮起车灯,是那辆无牌面包车!铁山抓起地质锤踹开后窗,冷雨立刻浇了两人满头满脸。
"从酒窖走。"他扯过军大衣裹住秋燕,"带着母酒。"
秋燕光脚踩过泥泞的菜畦时,槐花瓣沾了雨贴在脚背,凉得像蛇信子。酒窖的铁门虚掩着,锁孔有新鲜撬痕。她刚摸到那坛埋了三年的母酒,就听见铁山在窖顶怒吼:
"秋燕!跑!"
爆炸的冲击波将她掀翻在地。热浪卷着酒香扑面而来,恍惚中秋燕看见满窖的酒缸炸成千万片琥珀,每一滴飞溅的酒液里都映着铁山的脸。她抱紧母酒坛滚到角落,陶坛突然传来异样的震动,坛底藏着个铜盒!
"找到你了。"阴影里伸出只苍白的手,"δ-7。"
周虎烧伤的脸在火光中狰狞如鬼。他抢过铜盒的瞬间,秋燕抄起碎酒瓶刺向他手腕。惨叫声中,铜盒"啪"地弹开,掉出张泛黄的照片:年轻的父母站在槐树下,母亲腹部隆起,父亲手中拿着两个铜壶,正是她和铁山现在用的这对!
"原来如此..."周虎癫狂大笑,"酒方在血脉里!"
铁山从背后一锤砸晕了他。火光中,两人浑身湿透地对视,雨水顺着铁山下巴滴在照片上,渐渐显出一行隐藏字迹:
「双生花开日,新醅初熟时。若得连理枝,其味自永年。」
铁山突然抱起秋燕冲进雨幕。老槐树在雷光中摇曳,满枝花朵像无数白蝶振翅欲飞。当他把秋燕抵在树干上深吻时,带着花香的雨水从两人紧贴的唇缝渗入,竟比任何陈酿都来得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