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冬那日,第一场霜悄然而至。秋燕呵着白气推开酒坊的木门,发现铁山早己在灶前忙碌。男人只穿着单薄的棉布褂子,衣袖卷到手肘,小臂上沾满紫米浆。
"不是说辰时开火?"秋燕拂去他肩头的霜花。
铁山往灶膛塞了根松柴:"寅时水位最净。"火光映着他下巴上新冒的胡茬,像镀了层金边。
秋燕凑近看锅里的米,鼻尖几乎碰到他肩膀。铁山身上有股松针被烘烤后的清香,混着晨霜的冷冽,让她想起北山崖下的雪松林。她下意识深吸一口气,却听见铁山喉间溢出一声低笑。
"笑什么?"她耳根发热。
铁山不答,只是递来木勺。秋燕接过时,指尖擦过他掌心厚厚的茧,两人同时一顿。自那夜共酿天璇酒后,这种微妙的触碰总能让空气突然凝固。
"搅到底。"铁山声音发紧,"会粘锅。"
秋燕低头搅拌,却感觉他的目光一首落在自己后颈。铁山突然伸手,拇指蹭过她耳后:"沾到米浆了。"粗糙的指腹却流连不去,顺着颈线滑到锁骨。
灶上的米粥开始冒泡,发出咕嘟声响。铁山如梦初醒般收回手,转身去取酒曲。秋燕看着他的背影,注意到他耳尖红得厉害。
正午阳光透过窗棂,在酒缸上投下格子的光影。秋燕按古方加入最后一把野菊,铁山突然从身后环住她,下巴搁在她发顶。
"李婶去走亲戚了。"他没头没尾地说。
秋燕捏着野菊的指尖一颤,花瓣簌簌落在酒面。铁山的气息喷在她耳后,带着晨间偷喝的米酒的甜香。他宽大的手掌覆在她手背上,带着她慢慢搅动酒液。
"会...会酸..."秋燕声音发虚。
铁山低笑,胸膛的震动透过后背传来:"酸了就罚我喝完。"
酒缸映出两人交叠的身影。秋燕看着水中倒影,铁山的唇正贴着她鬓角,像在亲吻一朵将开未开的花。她稍稍后仰,后脑勺抵在他肩上,听见他骤然加速的心跳。
"铁山..."她轻声唤他。
"嗯?"
"米...米糊了..."
铁山这才如梦初醒,慌忙去救灶上的米粥。秋燕看着他手忙脚乱的背影,突然笑出声。这个在部队里练就钢铁意志的男人,此刻竟为了一锅粥慌了手脚。
傍晚封坛时,铁山执意要秋燕在泥封上按手印。他握着她的手腕,引导她的手指在湿泥上留下清晰的指纹,然后把自己的拇指按在旁边。
"北斗第三酿..."他低声说,"叫'同心'如何?"
秋燕望着那两个并排的指印,突然想起母亲笔记里的话:酒如人心,冷暖自知。她抬头时,发现铁山正凝视着她,目光比缸中的新酒还要醇厚。
"好。"她轻声应道。
夜里突然降温。秋燕半夜醒来,发现身边空荡荡的。她披衣来到酒坊,看见铁山正就着月光检查酒缸。男人高大的背影在月色中显得格外孤独,肩胛骨的轮廓透过单薄的里衣清晰可见。
"怎么不睡?"秋燕将外衣披在他肩上。
铁山转身,月光在他脸上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怕温度骤降影响酒曲。"他握住她冰凉的手,"吵醒你了?"
秋燕摇头,手指无意识地描摹他掌心的纹路。铁山突然收紧手指,将她拉近。夜风穿过窗缝,吹得油灯忽明忽暗。两人影子在墙上交叠,像两株纠缠的藤蔓。
"秋燕..."铁山声音沙哑,"我..."
前院突然传来敲门声。铁山皱眉,不情不愿地去应门。秋燕整理着被风吹乱的衣襟,听见李婶急促的声音:"快!周家出事了!"
铁山回来时脸色凝重:"周勇强的弟弟周勇川死了。"
秋燕手中的酒勺"咚"地掉进缸里。尽管有过恩怨,这个消息还是让她心头一颤。铁山从怀里掏出个物件,是半块青玉珏,与他们从摇光位取到的那块正好能拼合。
"王桂枝让交给你的。"铁山将玉珏放在她掌心,"说周永川临死前一首念叨...北斗不全..."
玉珏触手生温,内侧刻着细小的符文。秋燕对着月光细看,突然发现那些符文会随着角度变化而移动,像是有生命一般。
"明天..."她握紧玉珏,"我们去趟周家祠堂。"
铁山点头,手臂环住她肩膀。夜风渐急,吹散了天边的云,露出满天星斗。北斗七星高悬天际,天权位格外明亮,像是在预示什么。
秋燕靠在铁山胸前,听着他稳健的心跳。酒坊里,新酿的"同心酒"正悄然发酵,酒面泛起细小的气泡,像无数个未说出口的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