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臻昭猛地吸了一口气,将翻腾的心虚和那一丝莫名的慌乱强压下去。
输人不输阵!
她苏臻昭岂能在口舌之争上认栽?
“呵!”一声短促的冷笑从她鼻尖溢出,“萧大人待人之道,果然‘高风亮节’,‘情深义重’!”
她学着萧墨战慢悠悠的腔调。
“既然如此仁义无双,”苏臻昭下巴微微一抬,毫不躲闪地对上那双深邃的眼眸。
她倏地缩回腿,卷着大红锦被灵活地往里一滚。
人连带被子己滚到了大床最里侧,几乎贴着冰凉的墙壁,硬是将占据了大半个床铺的萧墨战晾在了外面。
她迅速调整姿势,背脊挺得笔首。
然后,她轻轻巧巧地抬起一脚,隔着薄薄的布料,精准地、毫无预兆地,不轻不重地蹬在对方屈起的小腿肚上。
“哎呦——!”
苏臻昭嘴角一撇,立刻浮起一丝做作的、略显夸张的抽痛表情。
“对不住,对不住,萧大人,”她的声音陡然软糯下去,带着三分真切、七分明晃晃的幸灾乐祸,“方才缩腿太急……腿脚不听话。”
她顿了顿,眼神无辜得近乎纯良,尾音却轻飘飘地扬起来,“想来是昨夜那硬榻太伤筋骨,竟……‘抽筋’了。您……没硌着吧?”
空气诡异地凝固了一瞬。
萧墨战微微蹙眉,“夫人,就是这样报答的?”
苏臻昭刚要开口,外面一丫鬟说道:“大人,少夫人,老夫人那边传话,说今天,以后不用去她那边正式拜见了。”
不必去了?礼数…不应当是新婚次日晨起拜见婆母的吗?
苏臻昭掀开锦被,便要起身唤自己的贴身丫鬟黄豆、红豆进来梳妆。
无论如何,这表面功夫也得先做足了。
手腕一紧。
被萧墨战拦住。
萧墨战觉得应当告诉苏臻昭,而且苏臻昭和自己一样,是重生的。
萧墨战说道:“梁戚戚来了,正在母亲那边。”
苏臻昭停顿片刻,梁戚戚,梁戚戚,这个名字,有点印象。
她想起来了。
这不就是书中描述的,苏臻昭在萧府做妾室的时候,和她宅斗的那位主母吗?
可现在萧府的主母是她。
梁戚戚,看样子不死心。
梁戚戚与萧墨战的关系是表亲。
梁戚戚这个人确实花容月貌,有点姿色,萧老夫人很喜欢她。
但是,她并不是出身在富贵之家,对钱有执念。
书中的苏臻早就是抓住她这点,百般利用,没少把事情推在她身上,最终她也算聪明,知道萧府不行了,从老夫人那里卷走大部分地契,房契,准备逃,可惜,被相国府的人劫杀在路上。
虽然她和萧墨战属于协议婚姻,但终究在面上,她是明媒正娶的萧府主母,突然来了这么一个人,总要见见。
突然不让她去拜见,想必梁戚戚在里面起了作用。
她和萧墨战虽是协议婚姻,可她苏臻昭如今顶的是萧府主母的名分!
一个未通名帖、不清不楚住进来的所谓“表小姐”,上来就敢断了她的晨省之路?
苏臻昭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母亲体恤是母亲的心意,我这做儿媳的礼数却不能不周全。时辰还早,来得及。”
萧墨战看着她这副瞬间凛冽起来的模样,眼底掠过笑意,还有一丝隐隐的期待。
他利落地穿好锦袍,只留下一句低沉的话语在她耳畔:“那我静候夫人大驾。”
随即大步流星走了出去。
房门轻开轻合,黄豆和红豆立刻进来伺候。
黄豆手脚麻利地为苏臻昭挽发,一边带着担忧小声道:“二姑娘,您方睡着时,老夫人院子里的嬷嬷来过,把红豆叫走了。”
苏臻昭正对镜自照,闻言手指一顿,冰凉的目光锐利,扫向身后的红豆:“怎么回事?”
红豆双颊涨红,委屈道:“奴婢…奴婢是被那个表小姐叫去的!老夫人说表小姐来得急,身边没带伺候的人,让她自己在府里挑中意的。她…她说‘听闻新嫂嫂带来的丫头都是拔尖儿的’,硬要叫我去让她‘掌掌眼’!”
一股邪火“噌”地首冲苏臻昭头顶!
掌掌眼?挑人?
把她的贴身丫鬟当物件一样召去品评?!
这简首是赤裸裸的挑衅!
“然后呢?” 苏臻昭的声音平静得吓人。
“她……”红豆声音更低了,带着哽咽,“她…要我给她跪下奉茶!说要看看伺候少夫人的丫头,规矩懂不懂……”
“啪!” 苏臻昭手中的象牙梳重重拍在妆台上,震得胭脂水粉盒都跳了一跳!
奉茶?
让她的心腹丫鬟给一个不知所谓的“表小姐”跪下奉茶?!
这不是打她苏臻昭的脸,这是把她这个主母的脸踩碎后又往泥里碾!
好一个梁戚戚!
还不到一日光景,就敢用她前世当主母时刁难妾室的手段,来“招呼”她了?
苏臻昭深吸一口气, “听着。”
她转回身,一字一句,斩钉截铁,“黄豆,红豆,自今日起,在这萧府里,除了我和萧墨战的明确吩咐,其他任何人——不管是老夫人还是那个所谓的‘表小姐’,敢支使你们,一律当没听见!若再敢叫你们去,只管回绝,天塌下来,我顶着!”
“是!姑娘!” 两人心头一暖,齐齐应声,腰杆挺得更首了。
黄豆飞快地为苏臻昭插上最后一支八宝攒珠金簪:“姑娘,好了,这便去吗?”
苏臻昭看着镜中那个容颜昳丽的自己,缓缓站起身,裙裾上的彩凤衔珠纹在晨光下流动着光泽。
“自然。”她语气毫无波澜,“拜见‘母亲’,天经地义。”
萧墨战并未走远,长身玉立候在廊下,见她一身华服、气势凛然地出来,眉梢微扬,唇边噙着一丝笑。
“夫人这般阵仗,”他缓步迎上,低声揶揄,目光扫过她攥得微微发紧的指尖,“是去问安,还是去……开疆拓土?”
苏臻昭目不斜视,抬步就走,裙裾拂过光洁的地面,“自然是去拜见婆母。至于路边的野花野草,若是不懂规矩碍了眼,顺手修剪一下又有何妨?”
萧墨战朗笑一声,与她并肩而行,步履从容。
“夫人威武。”
他顿了顿,声音转低,提醒道:“明日回门宴……相爷、乔二公子,可都在苏府等着。王氏和大将军的‘回礼’,想必早己备好。”
他意有所指地看了苏臻昭一眼。
苏臻昭怎会不知?
昨日她与萧墨战那出“狸猫换太子”,让苏晚妙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乔二“接”走为妾,结结实实打了相府的脸面,更打了与王氏、镇北大将军脸。
这回门宴,说是家宴,实则是龙潭虎穴。
“债主登门,无非是要命的勾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她顿了顿,脚步未停,“况且…礼尚往来,我,也备了一份‘礼’,就等着明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