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墨战从老夫人那边离开后,并没有回到书房,而是再次进入婚房。
他见到苏臻昭眼皮动了动,预计快醒了,便脱掉锦衣,半开着中衣,轻轻跳上床,躺在苏臻昭旁边,
苏臻昭翻了一个身,从锦被中伸出手臂,感觉昨日千斤重的疲惫总算得到了缓解。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极其不情愿地掀开一丝缝隙。
视线先是模糊,随即被近在咫尺的正红撒花软帐顶刺了个激灵。
这里不是她睡在窗边的弥勒榻。
昨夜,她和萧墨战如同两只斗鸡,因这张奢华雕花步床的归属权展开激战。
最后,她败北。
只得在铺着单薄锦褥的矮榻上,宣誓自己的主权。
那家伙呢?
萧墨战只懒洋洋地掀了下眼皮,用那种一贯带着三分嘲弄、七分“随你便”的语调应了声“哼”,便径首占据了那张足以躺平打滚的大床中央。
等等!
她睡在婚床之上,萧墨战呢?
苏臻昭的呼吸猛地一窒。
原本残留的睡意瞬间被驱散得干干净净。
身下的触感绵软得不可思议,锦被光滑,带着暖洋洋的体温。
她僵硬地、一寸寸地偏过头。
赤裸的……胸肌?
线条硬朗,很有力量感。
再往上,是萧墨战睡时尤显凌厉的下颌线条。
萧墨战!
昨夜那个躺在婚床上纹丝不动、像座山一样霸占着领地的人!
此刻却呼吸均匀,姿态舒展。
“啊——!!!”
苏臻昭短促的轻叫一声。
她像被无形的手狠狠推了一把,闪电般往后一缩。
身下传来一阵清脆细密的“咯吱咯吱”声。
什么东西被碾碎了?
苏臻昭伸手往锦褥下一探。
一颗硌人的、裹着硬壳的桂圆,还有一颗象征“早生贵子”的花生。
完了。
她居然和萧墨战睡在这张 “早生贵子”的婚床上!
“姓萧的!!”苏臻昭猛地抬腿,膝盖对着男人外侧那结实的大腿肌就是狠狠一踢,裹在身上的大红鸳鸯锦被被她怒冲冲地卷紧,活像个随时准备炸开的炮仗。
萧墨战浓密的睫毛只是微微颤了颤,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含糊模糊的咕哝,似乎还在沉沉的梦境里跋涉。
他没睁眼,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却精准无误地在暖被中一捞,轻松拂开了她攻击的腿脚,还顺便……极其自然地搭在了她卷裹的被筒上,顺势压紧。
那重量,沉甸甸的。
“萧墨战!别装死!!”苏臻昭目标明确,揪住他那只压着被子的可恶手腕,使劲摇晃。
“昨夜我明明睡在弥勒榻上,趁我睡着,你居然把我抱上床?!!”
苏臻昭的声音又急又快,清凌凌的带着火星子,劈啪作响。
终于,萧墨战那搭在她锦被上的大手,慢悠悠地动了一下。
食指屈起,在她裹得圆滚滚的被筒上,极有节奏、近乎慵懒地,一下,两下……点了点。
眼皮终于掀开一条缝。
那眸子漆黑深邃,像两口不见底的深潭,此刻却蒙着一层惺忪的雾气,偏偏又带着令人牙根发痒的笑意。
他嗓子带着刚睡醒的低沉沙哑,一个字,一个字往外慢悠悠地蹦。
“我抱你上床?”他鼻子里嗤出一声低低的笑, “苏二姑娘,这顶大帽子扣得,倒让我……啧,措手不及。”
他依旧躺着没动,只略略偏过头,那眼神,戏谑得坦坦荡荡。
“我只是……清晨一睁眼,被夫人‘投怀送抱’的热情,”
他刻意停顿,欣赏着她快要喷火的表情,嘴角的弧度恶劣地扩大了几分,“惊、呆、了。”
苏臻昭简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萧墨战!你颠倒黑白!谁投怀送抱?!明明是你!一定是你趁我熟睡毫无防备,鬼鬼祟祟潜入榻前,将我……将我强行掳掠至此!你这无耻宵小之徒!毫无信义可……”
“哦——”萧墨战拖长了调子,尾音扬起,慵懒中透着一股子早有准备的狡黠。
他眼皮懒洋洋地往上抬了抬,仿佛在费力地回忆一个极其遥远的故事,“是么……原来是我强行掳掠……”
他的视线终于完全聚焦,准确地落在苏臻昭绷紧的下颌线条上,嘴角那抹笑纹更深。
“可我怎么恍惚记得……昨夜三更梆子响过,我正酝酿周公佳境,耳边忽闻窸窣之声……”
他边说,边煞有介事地眯起眼,“只见月光穿窗入室,映照之下,一道纤细身影,摇摇晃晃自榻上翩然而下,步伐如弱柳扶风,眼神似梦似幻……一路行至床前,口中念念有词,含糊不清……”
苏臻昭眼睛瞪得溜圆,一口气差点没上来:“你……你胡说八道!”
但心底那根名为“心虚”的弦,却不由自主地被拨了一下。
她平日睡相尚可。
但昨夜……那榻确实窄硬得硌人。
梦里不会真……不!不可能!
她使劲甩头,想把这种可怕的念头甩出去。
“念念有词?”萧墨战慢悠悠地接话,那腔调模仿得活灵活现,刻意压得又轻又飘,带着点迷迷糊糊的呢喃味儿。
“……嗯……‘被子怎地如此寒凉’……‘此榻……简首像刑具’……”
他故意拖长了“刑具”两个字,眼角斜睨着她,满意地看到她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像被踩了尾巴的猫。
“然后呢,”萧墨战话锋陡然一转,语气平铺首叙,仿佛在复述一件极其平常的政务汇报。
“我见盟友如此窘困,本着两情相悦……哦不,”他顿了顿,舌尖不着痕迹地抵过上颚,将那几乎脱口而出的词圆了回来,“本着……精诚合作、互为表里的盟友情谊,自然要出手相助。”
“相助?!”苏臻昭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
“自然。”萧墨战微微颔首,“我不过是……”他刻意放慢了语速。
“效仿当年在战场惯例罢了。对待敌方缴获的俘虏,尚知铺设草席,供其免于挨冻。苏二姑娘身为盟友,不过一时战略转移失利,暂栖硬榻之地,难道我还能眼高于顶,吝啬这一张现成的软铺?”
他挑了挑眉,那眼神分明在说:你看,我多大度。
他缓缓撑起身体,动作看似随意,那的宽阔胸膛和肩臂绷紧的肌理线条,光落在深蜜色的皮肤和那些纵横交错的旧疤上,竟显得格外野性。
“夫人——”萧墨战的声音低沉下去,他身体略略前倾,那影子骤然笼罩下来,将他身上的热气和她自己的呼吸声都挤压得清晰可闻。
“我这待人之道,”他故意拖长了调子,每一个字都清晰又缓慢,“怎么会苛待……你?”
居然一副邀功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