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军校的更衣室总带着一种冷冽的金属气息,混合着皮革、枪油和洗涤剂的味道。晏清扬站在军容镜前,指尖悬在领口半寸处,没有触碰,只是静静地看着镜面右下角那一抹模糊的痕迹。
那是一个口红印。
不是那种张扬的正红色,也不是活泼的橘调,而是带着一点灰度的玫瑰豆沙色,像是被刻意稀释过的血,又像是褪了色的旧信笺。这种颜色不该出现在男性军官的更衣室里,更不该出现在他的视野里——因为它太像章拂柳的唇色。
他记得很清楚,华山医院的大门前他张望章拂柳那回,她用的是这个色号。
“血溅上去不明显。”她曾经这么说过,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讨论缝合线的型号。
而现在,这个颜色突兀地出现在军校的镜子上,像是一个不该存在的标记,一个从过去飘来的幽灵。
他的指尖微微发颤,最终还是没有擦掉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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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外传来脚步声,沉稳、利落,一听就知道是谁。
宋临安推门而入时,晏清扬己经转过身,背对着镜子整理领带。她的目光扫过更衣室,最终落在镜面上,停顿了一秒。
“政治部抽查内务。”她抛过来一盒鞋油,声音平静,“你鞋尖有灰。”
晏清扬接过鞋油,指腹蹭过盒面——那里粘着一根栗色的长发,微卷,不属于宋临安。他想起上周的联合演习,地方文工团来慰问演出,有个女歌手总爱往军官休息区送润喉糖,发色似乎就是这个样子。
“更衣室的镜子……”他斟酌了一下用词,“是不是该统一消毒?”
宋临安没说话,只是从兜里掏出一片医用酒精棉,走到镜前,按在那抹口红印上。她的动作很利落,像是擦拭枪械的膛线,又像是清除某种不该存在的证据。
“这种色号。”她淡淡地说,酒精棉在镜面上划出一道清晰的痕迹,“沾了血也看不出来。”
晏清扬的呼吸微微一滞。
她怎么会知道?
酒精棉移开时,镜面恢复了冷冽的洁净,仿佛那抹红从未存在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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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闪回)2010年夏·上海华山医院
实习护士们的笑声像麻雀一样挤在更衣室里。
“章医生居然收了口红?”圆脸护士举着一管崭新的YSL,兴奋地晃了晃,“药剂科刘主任送的,听说专柜价580!”
镜前的章拂柳没抬头,只是旋开自己的旧口红——**Rosewood,灰调豆沙色**。她在手背上试了试色,又用酒精棉擦净,语气平静:“手术室只用这个色号。”
“为啥?”
“血溅上去不明显。”
窗外,来送体检报告的晏清扬僵在走廊上,手里的文件袋啪地一声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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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校现实)
宋临安把用过的酒精棉丢进垃圾桶,转身看向晏清扬。她的目光在他领口停留了一秒,像是审视某种战术失误。
“文工团的人昨天来过。”她突然说,“慰问演出后,有人进了军官更衣区。”
晏清扬沉默。
“你认识那个歌手?”
“不认识。”
宋临安没再追问,只是从口袋里摸出一张折叠的纸条,递给他。
“下周的战术演习,你负责敌后渗透组。”
晏清扬展开纸条,上面是一串坐标,末尾画了一个小小的北斗七星——宋临安的习惯,她总用星象标记重要事项。
而这一次,北斗的勺柄,依然指向南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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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深层的闪回)2008年冬·上海弄堂
章拂柳站在雪地里,唇色被冻得发白。晏清扬把自己的围巾解下来,胡乱裹在她脖子上,指尖不小心蹭过她的唇角。
“你干嘛?”她瞪他。
“你嘴都冻紫了。”他嘟囔,“难看死了。”
她翻了个白眼,从口袋里摸出一管口红,对着小镜子涂了一层。
“现在呢?”
晏清扬盯着她看了两秒,突然伸手,用拇指蹭过她的下唇,把那一抹红晕开。
“这样顺眼多了。”
章拂柳愣了一瞬,随即一脚踹在他小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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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校现实·夜晚加练场)
晏清扬站在单杠旁,手里捏着那张战术坐标。
月光下,宋临安的身影出现在训练场边缘。她没有穿常服,而是换了一身作训装,手里拿着一本笔记本。
“你还在查那个口红印?”她问。
晏清扬没回答。
宋临安走近,翻开笔记本,里面夹着一张照片——华山医院去年的集体照,章拂柳站在最后一排,唇角是一抹熟悉的玫瑰豆沙色。
“她现在是神经外科的预备主刀。”宋临安的声音很平静,“李文昊是她的带教。”
晏清扬的指节微微发白。
“为什么告诉我这个?”
宋临安合上笔记本,目光落在远处的夜色里。
“因为敌后渗透的任务里——”她顿了顿,“你最擅长的,就是找到被藏起来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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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回归现实)
更衣室的灯忽然闪了一下,像是某种警示。
晏清扬站在镜前,看着自己的倒影。
镜面右下角,那抹口红印己经被擦得干干净净。
可他知道,有些痕迹,从来不会真正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