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昭明指尖刚触到星图边角,韩大人突然劈手夺过。老臣官袍下摆沾着泥浆,褶皱里嵌着几片凌霄花瓣,显然来得仓促。
"陆大人怕是越俎代庖了。"韩大人将星图塞进袖中,枯瘦的手背浮起青筋,"此案既涉玄镜司旧案,理应由大理寺自查。"
窗外骤雨敲打青砖,云初的团扇突然指向西墙:"韩大人袖口沾的昆仑玉粉,是方才在暗格里蹭的吧?"她笑靥如花,腕间缠枝镯却叮当撞出清音,"您急着遮掩的,可是陈少卿密查太子私贩暹罗香料的罪证?"
满室烛火猛地一晃。
陆昭明突然想起半月前在码头见过暹罗商船,船舱里飘出的异香与陈喻之指甲里的气味如出一辙。他按着腰牌退后两步,却见朝阳公主的绯色宫绦己缠上韩大人手腕:"本宫倒要瞧瞧,这星图是用什么墨画的。"
"撕拉——"
帛裂声里,星图展开一角。墨迹竟泛着诡异的磷光,二十八宿中"鬼宿"位置赫然洇着血渍。陆昭明瞳孔骤缩——三年前玄镜司火场废墟上,那具戴着青铜面具的焦尸,心口正插着刻有鬼宿纹样的短刀。
"放肆!"韩大人突然暴喝,袖中滑出枚青铜令牌。陆昭明看得真切,令牌边缘的饕餮纹与当年火场残片分毫不差。
雨幕中突然传来金铁相击之声。十余名黑衣蒙面人自檐角跃下,刀锋首指书房。云初反手甩出团扇,扇骨暗藏的银针钉入领头者咽喉,那人却如傀儡般继续扑来,脖颈伤口渗出腥臭黑血。
"是药人!"朝阳公主扯断宫绦,明珠散落满地,"他们指甲缝有朱砂!"
陆昭明挥刀斩断药人臂膀,断肢竟化作黑雾。雾气中浮现出陈喻之的虚影,那半阖的眼突然睁开,白翳里游动着赤色蛊虫。虚影喉间朱砂裂开血口,发出非人哀嚎:"北斗...七政...当诛..."
"当啷——"
韩大人手中令牌坠地。老臣七窍突然涌出黑血,皮肤下似有万千蛊虫游走。他死死盯着陆昭明,喉头咯咯作响:"三年前...就该烧死你们这些..."
话音未落,整座宅院地砖突然震颤。书房青砖缝里渗出猩红液体,在雨水中汇成巨大符咒。陆昭明怀中的刑部令牌突然发烫,鎏金纹路竟与地面血符渐渐重合。
血符在地面沸腾的刹那,顾千帆突然抓住陆昭明手腕。琉璃眼珠里倒映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画面:三年前的雨夜,年轻的陆昭明浑身是血,正将青铜钥匙塞进云初染着朱砂的掌心。
"你才是..."顾千帆的喉结被蛊虫顶起又落下,烧伤的声带发出破碎音节。话未说完,东墙外突然传来瓦片碎裂声,二十道黑影顺着墙头游蛇般滑下——竟是本该守在刑部的缇骑!
陆昭明瞳孔骤缩。这些朝夕相处的同僚此刻眼泛赤光,佩刀上沾着新鲜血渍。为首的副使张焕咧嘴一笑,露出嵌着朱砂的犬齿:"大人可知,陈少卿咽气前说的最后一句话?"他反手将佩刀刺入身旁药人胸口,黑血喷溅在星图上,"他说...戌时三刻,锁是从外面扣上的。"
云初的团扇突然展开,二十八根扇骨射出银针。张焕挥刀格挡的瞬间,陆昭明终于看清——那些银针落地后竟自动排列成北斗七星的形状,天枢位正指向自己怀中的刑部令牌。
"原来你早就..."陆昭明话音未落,整座宅院突然倾斜。地砖下的祭坛发出轰鸣,三十七盏人皮灯笼的火焰转为青紫色。顾千帆胸口的鬼宿刀剧烈震颤,刀柄上的饕餮纹竟与太子亢龙锏的纹路完美契合。
贤王的笑声自地底传来:"陆大人不妨猜猜,当年玄镜司大火里,是谁亲手锁上三十七道精铁门栓?" 声波震得鼎中血玉膏沸腾,浮起的脸皮突然同时睁眼——每张脸上都有粒朱砂痣!
韩大人尸身坠地的闷响与东墙爆破声同时炸开。十二支玄铁弩箭穿过血雨,却在触及陆昭明胸口的瞬间诡异地悬停——刑部令牌上的北斗纹路正与地宫血符交相辉映,在雨中织出一张星芒大网。
"果然是你。"太子从破碎的宫灯后踱出,亢龙锏上的鬼宿纹渗出黑血,"三年前孤就该把你和玄镜司一起烧干净。"他突然挥锏击向祭坛,鼎中血玉膏化作巨蟒扑向陆昭明。
千钧一发之际,云初的软剑缠住顾千帆胸口的鬼宿刀。刀锏相撞的刹那,贤王烧伤的面容突然在血雾中浮现:"皇兄可还记得,当年你亲手锁门时,有个小仵作从通风口爬出去了?"
"小心!"陆昭明将朝阳公主扑倒的瞬间,一支弩箭擦过他肩胛,在刑部令牌上擦出刺目火星。鎏金纹路遇毒竟泛起诡异青光,照亮公主骤然苍白的脸庞——三日前她曾在御书房见过同样光泽,当时父皇正在把玩暹罗进贡的孔雀石。
云初的软剑绞碎三支毒箭,碎铁中腾起的异香让众人眩晕。雨幕里马蹄声如闷雷,二十骑黑甲武士呈雁翎阵逼近,为首者鎏金睚眦面具下传出砂砾般嘶哑的声音:"陆大人可知,陈少卿的头颅换了三斛暹罗龙脑香?"
紫檀木盒凌空飞来,盒盖弹开的刹那,腐臭混着血腥扑面。数十只赤眼蝙蝠振翅而出,翼膜上竟烙着贤王府徽记!朝阳公主的宫绦如赤练腾空,绞碎的蝙蝠血在空中凝成星图纹路——竟与暗格中那张完全重合。
"雕虫小技。"灰衣人突然从梁上翻下,疤痕交错的手掌硬生生捏碎青铜司南。裂缝中涌出的朱砂符咒顺着他手臂攀爬,在烧伤的皮肤上化作赤色经文。云初的剑尖抵住他咽喉时,琉璃眼珠突然映出惊骇画面:三年前玄镜司地牢里,正是这双手将朱砂蛊塞进同僚指甲!
"顾千帆?"陆昭明握刀的手猛然颤抖。记忆如毒蛇撕开封印——那个教他验尸的玄镜司主簿,那个总在虎口沾着朱砂批注卷宗的前辈,此刻正被贤王的傀儡蛊啃噬成怪物。
面具人在马上狂笑:"陆大人终于认出这条好狗了?当年他替贤王殿下在火场布置三十七具焦尸时,可没想到自己会成为药人吧?"
暴雨中突然响起龙吟。紫金鱼袋破空击飞面具人,十八盏宫灯自长街飘来,映出太子杏黄伞盖下的阴鸷面容。亢龙锏上的星宿纹与地面血符共鸣,震得众人耳鼻渗血。
"皇兄来得正好。"贤王的声音自西墙传来,月白蟒袍上金线绣的北斗七星正在淌血,"不如让陆大人说说,三年前是谁在玄镜司焦尸心口插鬼宿刀?"
陆昭明太阳穴突突跳动。记忆碎片里那双戴着青铜面具的手,虎口处的朱砂痣与太子持锏的手完美重合。他忽然明白陈喻之为何要私查东宫——玄镜司大火那夜,太子竟用三十七条人命炼制朱砂蛊!
"陆卿。"太子的亢龙锏指向灰衣人,"杀了这叛徒,孤许你刑部尚书之位。"
云初的软剑突然横在两人之间:"且慢!顾大人心口的鬼宿刀在吸食地脉阴气——"她话音未落,整条朱雀大街突然地动山摇。塌陷的地砖下露出青铜祭坛,三十七盏人皮灯笼无风自燃,照出鼎中沸腾的血玉膏。
"原来父皇的紫微星是这么亮的。"朝阳公主染血的指尖轻触星图,天枢方位突然射出血光。鼎中浮起张张人脸,赫然是三年前玄镜司众人的面皮!顾千帆发出非人哀嚎,鬼宿刀自动飞向祭坛,在鼎身刻下北斗裂痕。
贤王突然甩出袖中星盘:"七政归位!"祭坛下冲出百余药人,指甲缝的朱砂化作锁链缠住太子亲卫。陆昭明挥刀斩向铁索,却发现每断一根,鼎中就浮起具焦尸虚影。
"陆大人还不明白?"云初的团扇突然展开,露出暗绣的二十八星宿,"三年前玄镜司众人被炼成阵眼,今日若让七星归位,整个京城都会成为活祭场!"
太子突然将亢龙锏插入祭坛,冷笑道:"那便看看谁才是真龙!"锏身星宿纹路疯狂吞噬血雾,竟在鼎中凝出玉玺虚影。贤王的面具应声碎裂,露出与顾千帆一模一样的烧伤面容——他才是真正的玄镜司幸存者!
"皇兄可知我为何能活?"贤王撕开蟒袍,心口处鬼宿刀痕泛着青光,"那夜你在我心脉种下朱砂蛊时,可曾想到顾主簿会用移魂术将蛊虫引至替身身上?"
顾千帆的琉璃眼珠突然爆裂,黑血中爬出无数蛊虫。祭坛下的药人齐声嘶吼,朱雀大街两侧宅院的门窗同时渗出朱砂。陆昭明终于看清真相——所谓夺嫡之争,不过是皇帝借皇子之手布下的长生局!
"父皇要的根本不是太子!"朝阳公主突然割破手腕,将帝姬血洒向星图,"他要的是七星噬亲阵,用至亲骨血重燃紫微星!"
血雨倾盆而下,鼎中玉玺骤然碎裂。皇帝的低笑声自地底传来,整座祭坛开始下沉。陆昭明抓住即将坠入深渊的云初,却见她袖中滑出半枚青铜钥匙——与三年前玄镜司密匣上的锁孔完全契合。
"陆大人...想知道大火那夜的真相吗..."云初在他耳边呢喃,身后是吞噬一切的黑暗,"那把钥匙,可是你亲自交给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