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宫在陆昭明脚下崩塌的瞬间,他看见顾千帆胸口的鬼宿刀寸寸碎裂。青铜残片倒映出无数重叠的时空——三年前玄镜司地牢里,戴着睚眦面具的自己正将朱砂蛊虫塞进犯人指甲;昨夜陈喻之咽气前,那只布满朱砂痣的手是如何从房梁垂下,将反锁的门栓轻轻扣上。
"小心蛊雾!"云初的惊叫刺破血色。贤王面容在血玉膏凝成的巨蟒口中扭曲,三十七张人皮突然同时开口,声浪震得鼎中暹罗香料迸溅如星:"孤的乖女儿,你当真以为七星噬亲阵是为了朕?"
陆昭明挥刀斩断缠住脚踝的蛊虫,腥臭汁液溅在星图上竟蚀出孔洞。月光穿过孔洞照在顾千帆的琉璃眼珠上,映出惊悚画面:三日前子时,陈喻之独自在密室用昆仑玉粉绘制星图,窗外分明立着穿杏黄蟒袍的身影!
"殿下好算计。"陆昭明突然转身横刀架住太子咽喉,"用陈少卿的血激活蛊虫,借下官之手开启地宫——"他话音戛然而止,亢龙锏上的鬼宿纹突然活过来,化作赤蛇缠住刀刃。
太子喉间发出非人笑声,虎口的朱砂痣裂开血口,钻出条双头蛊虫:"陆卿可知,你剖验的三十七具焦尸里,有具女尸指甲染着凤仙花汁?"他指尖轻弹,蛊虫扑向祭坛中央的青铜鼎。
鼎中沸腾的血玉膏突然凝固,浮现出云初的脸。陆昭明握刀的手猛然颤抖——记忆如毒蛇撕开最后封印:三年前上元夜,正是他亲手将浸过朱砂蛊的银针,刺入那个哼着江南小调的浣衣局宫女太阳穴。
"阿姊!"朝阳公主的泣血尖叫中,凝固的血玉膏轰然炸裂。无数蛊虫裹着昆仑玉粉飞溅,沾者皮肤立刻浮现北斗七星烙印。贤王趁机甩出星盘,盘面二十八宿逆转为倒悬的荧惑守心之相。
"原来如此..."云初突然割破手腕,将帝姬血洒向顾千帆残躯,"当年玄镜司三十七人,对应北斗三十六天罡加紫微帝星——陛下要的根本不是长生,而是借七星移位改换天命!"
地宫西壁应声剥落,露出后面更大的青铜祭坛。七十二具水晶棺椁悬于半空,每具棺中都躺着与当朝重臣容貌相同之人。陆昭明看见"自己"的复制体正在棺中睁眼,瞳孔里游动着赤色蛊虫。
"陆大人现在明白了吗?"太子的蟒袍在阴风中猎猎作响,"从三年前你逃出火场那刻起,就己是父皇种在刑部的傀儡蛊皿。"他忽然撕开胸前锦缎,心口处嵌着的昆仑玉正发出妖异红光。
顾千帆的残躯突然暴起,琉璃眼珠里射出金线,在空中交织成《往生咒》全文。云初的软剑突然调转方向刺向自己心脉:"快毁掉祭坛核心!每句咒文都在加强傀儡蛊的......"
话未说完,她的瞳孔己泛起白翳。陆昭明飞身扑救时,看见云初后颈浮现北斗七星烙印——与水晶棺中那些复制体一模一样。
祭坛突然剧烈震颤,七十二具水晶棺同时开启。复制体们踏着血雾走来,每个人指尖都垂着朱砂浸透的傀儡丝。陆昭明挥刀斩断缠向朝阳公主的丝线,发现刀刃竟被丝线腐蚀出北斗状缺口。
"没用的。"贤王的声音自鼎中传来,他的下半身己与血玉膏融为一体,"这些是掺了昆仑玉粉的冰蚕丝,唯有..."他突然发出惨叫,鼎中伸出无数蛊虫触手将其拖入深渊。
太子趁机将亢龙锏插入祭坛裂缝,整个地宫开始倾斜。陆昭明抓住下坠的云初时,瞥见她袖中滑落的半块青铜钥匙——与记忆中三年前自己交给她的那把完全契合。
"陆大人...小心...蛊王..."云初的白翳眼中突然流出血泪,指尖在他掌心快速划动。触感传来的瞬间,陆昭明浑身血液凝固——那是玄镜司暗桩专用的摩斯密码,传递的竟是三日前陈喻之的死亡时间。
记忆如惊雷劈开迷雾。戌时三刻的暴雨中,他分明看见陈喻之书房窗棂上有道水痕——那是从外部反锁时,铜栓遇冷凝结的霜花!
"原来你才是蛊王!"陆昭明突然挥刀刺向虚空。刀刃穿透雨幕激起金石之音,黑暗中浮现出皇帝的身影。老迈的帝王脚下延伸出无数傀儡丝,另一端竟连着太子与贤王的脊椎。
"昭明啊..."皇帝叹息着抬手,七十二具复制体同时开口,"你可知为何选你作刑部傀儡?"他指尖轻勾,陆昭明怀中的刑部令牌突然活过来,鎏金纹路化作蛊虫钻入他虎口的旧伤。
剧痛中,三年前的真相终于完整浮现:玄镜司大火那夜,是皇帝亲手将青铜钥匙交给他,又用傀儡丝操纵他锁死三十七道精铁门。那些哭喊的同僚,那些在火中蜷缩的焦尸,每具尸体指甲里的朱砂都是他亲手填入。
"现在,回到你该在的位置。"皇帝轻弹指尖,陆昭明不受控地走向属于自己的水晶棺。棺内爬满蛊虫的复制体正朝他微笑,手中捧着的正是当年玄镜司密卷。
云初突然从血雾中冲出,软剑绞碎缠住陆昭明的傀儡丝:"快用星图反写北斗!"她撕开襦裙,雪白脊背上赫然是倒悬的二十八星宿图——每处要穴都钉着赤金蛊针。
陆昭明以刀为笔,沾着帝姬血在地面疾书。星图成型的刹那,所有傀儡丝突然调转方向,七十二具复制体哀嚎着化为血水。皇帝的身影开始虚化,却狂笑着指向祭坛顶端:"迟了!"
穹顶轰然炸裂,暴雨裹着惊雷灌入地宫。闪电照亮夜空,紫微星正被血色侵染。朱雀大街两侧的民居门窗洞开,无数百姓梦游般走向祭坛,每个人的瞳孔都映着北斗倒影。
"这才是真正的七星噬亲阵。"皇帝的声音从每个傀儡口中传出,"用百万生魂替朕重续天命!"
陆昭明突然夺过云初背上的蛊针,狠狠刺入自己心口。剧痛冲破傀儡丝束缚的瞬间,他看见三年前的自己——那个在通风管道里瑟瑟发抖的小仵作,手中握着的不是钥匙,而是半截染血的鬼宿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