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初合时,王府井的喧嚣被 “月牙泉”酒楼的雕花槅扇滤成朦胧碎影。
楼体以江南太湖石为基,黛瓦白墙间蜿蜒着朱漆回廊,每根廊柱都雕着戏水的鲤鱼,鱼尾甩动处暗藏机关铜铃,行人稍一靠近,便叮咚作响。
踏入雕花楠木大门,扑面而来的是沉香混着绍兴黄酒“女儿红”的醇香。大堂中央的汉白玉戏台微微隆起,台面嵌着夜光螺钿拼成的《百戏图》,烛火摇曳间,性感妩媚的身影仿佛要从贝壳纹路里走出。二楼雅间悬着湘妃竹帘,透过帘隙能瞥见达官贵人推杯换盏,象牙骰子掷在紫檀桌面上,清脆声响与楼下的丝竹乐声交织。
最负盛名的"醉月阁"设在顶楼,八角窗棂镂刻着月牙纹样,推开窗正对着宫城角楼。窗台上常年摆着冰鉴,镇着从江南快马送来的杨梅酒,杯盏碰撞时,琉璃酒壶折射出七彩光晕。
入夜后,酒楼檐角的灯笼次第亮起,在青石板上投下月牙状的光影。偶尔有江湖客抚着腰间长剑匆匆而过,靴底踏过暗藏的铜铃地砖,叮咚声惊得二楼倚栏的歌姬回眸,鬓边珠翠与酒楼灯火一同晃出碎芒,恍惚间竟分不清是人间繁华,还是天上宫阙。
此际,叶之风倚着二楼临窗的红木八仙桌,指尖叩着鎏金酒壶,听楼下小贩叫卖声与丝竹乐声交织。檐角风铃轻响,汤显祖身着月白长衫,手持湘妃竹扇拾级而上,竹扇骨节叩在栏柱上,发出清脆的三长两短。
“叶兄好雅兴。”汤显祖落座时带起一阵墨香,目光扫过桌上己温好的女儿红,这 ' 月牙泉 ' 的醉仙鸭闻名京城,却不知大人约我来,是品酒还是品戏?" 他折扇轻展,扇面《牡丹亭》画稿边缘,赫然用朱砂标着密密麻麻的批注。
叶之风在包厢里环视西周,而后凑近汤显祖耳边,悄声告知他《香鱼记》混入了元朝遗民孤儿敢死队的特急情况,但是,郑贵妃坚持要如期上演,借机设下天罗地网,一网打尽元朝遗民孤儿敢死队。
汤显祖闻之大吃一惊,折扇“啪”地合拢:“郑贵妃此举,是拿整个戏台当诱饵!若敢死队狗急跳墙,点燃藻井下的火药...”话音未落,楼下突然传来瓷器碎裂声,紧接着是武生们的叫骂。
折扇展开,竟是张戏台机关图。汤显祖指尖划过藻井位置:“原计划的烟火太过单调,不如让敢死队的火药替咱们助兴?”
汤显祖突然将机关图付之一炬:“叶兄,还记得三年前温州府的海图吗?”他压低声音,“敢死队的真正目标,恐怕不是戏台...”
汤显祖手中的茶盏骤然倾斜,碧色茶汤在白玉盏中晃出细碎涟漪。他垂眸掩住眼底惊色,折扇轻叩桌面发出三短两长的节奏——这是戏班遇袭时的紧急暗号。“贵妃娘娘此举太过凶险,”他压低声音,竹骨扇面挡住两人半张脸,“敢死队能渗透戏班,难保不会在戏台机关上动手脚。”
随后,他很快就提出了与叶之风两人面见郑贵妃,进谏为了郑贵妃玉体安全,暂时延缓《香鱼记》首演,并且建议来个“斗戏”,就是两个昆曲戏班在宫内两个并排的戏台上同时表演《香鱼记》,既更加热闹精彩,同时也能延后首演时间,利于排兵布阵,占据主动权。
叶之风斟满两碗酒,琥珀色酒液在夜光杯中泛起涟漪:"汤兄的主意妙极了,不过,双台斗戏看似唱的是《香鱼记》,实则是场生死局?" 他忽然抽出腰间软剑,在青砖上刻下戏台布局图,剑锋所指之处,“十姐妹” 与 “柳依依”的戏班驻地、观戏楼方位、密道入口一一显现。
汤显祖竹扇轻点图中戏台藻井:“此处若暗藏火药机关,既可助兴又能制敌。”他顿了顿,从袖中摸出枚精巧的铜哨,“但需配合这个——江南巧匠所制,七声连响可调动三层暗卫。”话音未落,楼下突然传来瓷器碎裂声,两名醉汉扭打着撞翻酒桌。
叶之风与汤显祖对视一眼,同时按住剑柄。汤显祖却突然轻笑,将竹扇插入腰间:“大人莫急,这出 ' 醉汉闹事 ',倒像是给咱们演练安保的活靶子。”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目光扫过酒楼暗处假装收拾碎片的小二——那人握扫帚的手势,分明是握刀的架势。
更鼓声起时,两人步下酒楼。叶之风望着街边摇曳的灯笼,压低声音:“只是这戏里戏外,究竟谁才是真正的戏子,倒要拭目以待了。”
两人疾步踏入偏殿,烛火将郑贵妃的影子拉得细长。叶之风与汤显祖伏地叩首:“娘娘,双台斗戏之策,既不折皇家威风,又能分散敢死队兵力。两出《香鱼记》真假难辨,刺客必然乱了阵脚。”
叶之风捧起密折呈上:“到时候,请贵妃娘娘密令大内侍卫在双戏台间布下八卦迷阵。一旦发现异动,机关弩箭可瞬间封死所有退路。”他余光瞥见贵妃腕间玉镯轻颤,知她心动,又补道:“届时娘娘可坐镇观戏楼中央,前后三重铁甲卫,万无一失。”
郑贵妃起身踱步,金线绣鞋碾过波斯地毯。突然她转身,指尖点在戏本《香鱼记》“情殇”一折:“汤卿,若要双台斗戏,这出戏得改。让两个香娘在台上对唱,一个唱生,一个唱死——生死较量,岂不更合刺客胃口?”
汤显祖回答道:“此折本是全剧精髓,若改作双生双旦对戏,不仅要重写曲牌,更需两位顶尖坤伶同场竞技。但贵妃眼中的狠绝让他明白,这己不是单纯的戏曲改良,而是要将戏台化作诱敌的修罗场。”
骑马返回芙蓉西合院的路上,叶之风意气风发,他忽然想起汤显祖改戏时的低语:“这出《香鱼记》,怕要真成了生死簿。”
汤显祖乃大明王朝闻名遐迩的昆曲界权威泰斗,他贴出的《香鱼记》斗台广告一发布,周边城市的几十个戏班便纷纷参加。
皇榜张贴第三日,“月牙泉”酒楼的飞檐下挂满了各地戏班的拜帖。汤显祖斜倚在黄花梨太师椅上,指尖捏着两封截然不同的推荐信 ——“十姐妹”班的拜帖用的是西域进贡的雪浪笺,落款处盖着狼头暗印。
汤显祖最后选定了北京城“十姐妹”戏班,与当家花旦杨禾何所在的“柳依依”戏班斗台。
“十姐妹”戏班排练新编昆曲《香鱼记》至少需要七天时间,这就给了叶之风足够的时间来处置此次西蒙古刺杀郑贵妃的阴谋。
汤显祖很开心,呵呵呵笑了起来,他撩开绣着金线云纹的帷幔,目光扫过院中正在演练的戏班。“十姐妹”班的当家刀马旦杜紫正在舞枪,银枪刺破晨雾的瞬间,枪缨上的铜铃发出诡异的三连响。
由于“柳依依”戏班当家花旦杨禾何正在密室中秘密疗伤,因此,“柳依依”戏班也是昼夜排练,为此次皇宫昆曲斗戏下足了功夫。
叶之风笑了笑,嘿嘿嘿,有看点。
更鼓声穿透戏楼雕花窗,“十姐妹” 戏班的排演厅内,七盏羊角灯将青砖映得猩红。班主云三娘甩动九节鞭,鞭梢精准卷住悬在梁上的铜钱,“哗啦”声惊飞梁间栖息的夜枭。“香娘的水袖要甩出剑锋的气势!" 她盯着饰演香娘的六妹,"明日柳依依班来探班,莫要让人瞧了笑话。”
卯时三刻,晨光刺破薄雾。两座戏台间的空地上,“十姐妹”的武旦们正在枪尖系红绸,枪花翻飞间,几株海棠被削得花瓣纷飞。柳依依班的小生突然踏着鼓点跃上戏台,银枪挑起飘落的海棠,枪缨扫过 “十姐妹” 的戏服箱笼。
深夜,两班戏服挂在晾衣绳上轻轻摇晃。月光下,“十姐妹” 的戏服暗绣狼头纹,柳依依班的裙裾则藏着柳叶暗纹。更夫打更路过,只闻得夜风里飘来两句交错的唱词:“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与 “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声线缠绕,两种味道。
让叶之风欣喜若狂的是,“十姐妹”戏班中的当家刀马旦竟然是他这么多年来心心念念的“香鱼西施”杜紫。
叶之风握着密报的手剧烈颤抖,往事一幕幕宛如潮水般扑进胸怀。年少时惊鸿一瞥,那个撑着油纸伞在温州府五马街卖香鱼饼的少女,此刻竟成了戏台上银枪翻飞的刀马旦。他摸向怀中泛黄的油纸,上面还留着当年沾着的鱼香,与记忆里杜紫鬓边的茉莉花香重叠。
当他佯装巡查潜入 “十姐妹”戏班时,正撞见杜紫孤身一人在月光下练枪。银枪刺破夜雾,枪缨扫落满树槐花,她旋身收势的瞬间,腰间玉佩发出清响——正是他当年遗落在香鱼摊的祖传玉佩。叶之风喉头发紧,却见杜紫突然转身:“偷看姑娘练功,可不是君子所为。”
“杜紫,是我。”叶之风扯下蒙面黑巾,烛火映得杜紫惊诧万分。她握刀的手微微发抖,刀刃却未移分毫:“大人认错人了,我乃 ' 十姐妹 ' 中的杜紫,可不是什么香鱼西施。”
夜露浸透青砖,叶之风望着杜紫,杜紫望着叶之风,两人竟无语凝噎。杜紫一不小心碰到身后的槐树,惊起满树槐花簌簌坠落。
叶之风颤抖着伸手,拂去洒落在她发上的槐花,却摸到一片——杜紫的眼泪顺着他手背滑落,烫得惊人。
“我整整找了你九年......” 叶之风声音发颤,将她狠狠搂进怀里。杜紫先是一僵,继而捶打着他后背,呜咽声混着颤抖:“你为何不早点来...... 为何不早点来......” 戏服上的金丝勾住了他的衣料。
远处传来更鼓声,惊起夜枭长鸣。叶之风却浑然不觉,只是更紧地箍住怀中的人,仿佛要将九年的思念、误会与愧疚,都揉进这一抱里。杜紫渐渐停止挣扎,将脸埋进他肩头,泪水洇湿了叶之风外套左肩上的云纹——那是他们年少时,曾在瓯江边画过的同一片云。
夜风卷起满地槐花,叶之风的手掌紧扣住杜紫后颈。杜紫发间茉莉香混着戏服上的硝烟味扑面而来,他俯身时,杜紫颤抖的睫毛扫过他发烫的脸颊。她刚要开口,话语就被吞没在辗转的唇齿间。
杜紫先是攥住叶之风的手指骤然收紧,指甲几乎掐进他皮肉,又渐渐转为无力的拉扯。叶之风将她抵在戏台立柱上,青石柱面的凉意与两人滚烫的呼吸形成灼人的反差。杜紫腰间的玉佩硌在他腹部,却不及心口翻涌的热浪。
纠缠的气息里,杜紫呜咽着推开他半寸,泛红的眼角还凝着泪,却被叶之风用拇指轻轻抹去。"别躲。" 温情的呢喃落下,他再度覆上她的唇,舌尖撬开齿关,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杜紫原本推拒的手,不知何时己缠上他脖颈,戏服上的金线在相贴的肌肤间划出细密红痕。
远处传来梆子声,惊得两人微微一颤。叶之风却将她搂得更紧,手掌按住她后脑加深这个吻,两人在月光下交织成缠绵又唯美的光影,仿佛要将九年的分别与误解,都融在这窒息的湿吻里。
杜紫的指甲深深掐进叶之风的后背,却在触及他旧伤疤时突然手软。九年前那个暴雨夜,叶之风浑身浴血却死死攥着玉佩的模样,与眼前温热的胸膛重叠。叶之风的舌尖尝到铁锈味,分不清是杜紫咬破他的唇角,还是自己伤口渗血,只将她压得更贴近斑驳的戏台立柱。
梆子声由远及近,宛如鼓点敲碎夜色。杜紫突然在窒息的吻中剧烈挣扎,发间的珠翠散落一地。“放开我!”她的指甲深深掐进叶之风后背,“这一吻...就当是还了当年的相思愁!”话音未落,她猛地咬破叶之风的下唇,血腥味在两人口腔中蔓延。
叶之风尝到血腥味,却反而将杜紫禁锢得更紧。他的手掌按住她挣扎的后脑,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加深这个吻,首到杜紫柔若无骨。当他终于松开时,杜紫的峰峦在剧烈起伏。
“九年了,紫儿。我每天都在后悔,后悔那天没能保护好你和渔村。”他掏出贴身收藏的半块玉佩,与杜紫腰间的玉佩严丝合缝,“你以为我这九年在做什么?我一首在追查真相,在为你和父老乡亲报仇!”
杜紫看着两块玉佩,眼眶渐渐泛红,但她还是咬牙别过头去:“那又如何?如今你是朝廷官员,而我...我是要为亲人讨回血债的人。”
叶之风却死死箍住她的柔软曼妙的细腰,将她抵在斑驳的戏台立柱上。“九年前我没能护住你全家,如今绝不会再让你涉险!”他用手温柔抚过杜紫泛红的眼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