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刀光剑影之后,桥跟桥,路归路,山走山,水流水,一切复归平静,宛如亚热带风暴过后平静舒缓的湖面在抒情。
夜色如纱,悄然笼罩着美如画、深深深的宫苑。郑贵妃依偎在叶之风怀里,指尖无意识地着他衣襟的纹路,眸中泛起追忆的涟漪,似有万千思绪在心头翻涌。
“你的山比高山更高,你的深比大海更深。”叶之风凝视着郑贵妃,讲述着自己从温州府到京城光禄寺的人生轨迹。
“那年我初入宫时,不过是个怀揣憧憬的少女。”她的声音轻柔,带着几分岁月沉淀后的怅惘,“选秀那日,我立在一众秀女之中,看着那红墙黄瓦,满心都是对未来的向往。我以为入了宫,得了皇帝的宠爱,便能一生顺遂。”
郑贵妃微微仰起头,望向窗外摇曳的花枝,思绪仿佛又回到了初入宫的那段时光,“刚被选中时,我兴奋极了,觉得自己是这世间最幸运的女子。可当真正踏入这深宫里,才明白这看似华丽的牢笼,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辛酸。初承圣宠,我满心欢喜,只想着与陛下长相厮守,却不知这宠爱竟成了他人眼中的刺。”
她顿了顿,睫毛轻颤,语气中染上一丝苦涩,“王皇后表面对我客客气气,背地里却不知使了多少绊子。那些个妃嫔,更是嫉妒得发狂,在暗处明里暗里地算计我。我本不想参与这后宫争斗,可身不由己,若不反抗,便只能任人欺凌。”
叶之风静静地听着,手臂不自觉地收紧,将她搂得更紧,似要为她挡住过往所有的风雨。
“为了在这后宫立足,我不得不变得狠辣,学会算计。”郑贵妃苦笑一声,“我争宠,争位分,不过是想在这冰冷的深宫里寻得一丝安稳。我曾天真地以为,只要陛下宠爱我,可那些大臣们,一个个迂腐不堪,死死抱着祖宗礼法不放。”
她的声音渐渐哽咽,眼中泛起泪光,“他们反对立我的儿子为太子,说什么长幼有序。陛下与他们斗了这么多年,我看着陛下为了我们母子心力交瘁,却无能为力。我多恨啊,恨自己不是男儿身,不能替陛下分担这朝堂上的压力,恨那些大臣不顾陛下心意,非要阻挠。”
叶之风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泪水,温声道:“都过去了,如今有我在。”
郑贵妃靠在他肩头,声音带着无尽的疲惫,“这宫里的日子,看似风光,实则如履薄冰。每一步都要小心翼翼,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我本以为自己己经习惯了这一切,可今日与你说起,才发现这些年的委屈与痛苦,早己将我压得喘不过气。”她的话语渐渐低下去,在静谧的氛围中,只余轻轻的叹息。
月光透过窗棂洒进屋内,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郑贵妃抬起头,望着叶之风深邃的眼眸,仿佛要将这些年压抑在心底的话,一股脑儿全都说出来。
“还记得那次,王恭妃的人在我的膳食里下了毒。”她的声音微微颤抖,“幸好我身边的宫女机灵,提前察觉出异样。从那以后,我便知道,这后宫之中,没有一刻能放松警惕。我开始培养自己的势力,安插眼线,那些看似风光的宴会、赏赐,背后都藏着我与她们的明争暗斗。”
“陛下虽宠我,可有些事他也无能为力。”她苦笑一声,“朝堂与后宫紧紧相连,那些大臣们借着祖宗规矩。我看着陛下在朝堂上被群臣逼得无奈,回到后宫还要强颜欢笑安慰我,心里就像被刀割一样疼。”
郑贵妃顿了顿,眼神中闪过一丝狠厉,“我曾想过,若能除去那些阻拦的大臣,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但陛下终究念着君臣之义,不愿轻易动他们。我只能在后宫想办法,用一些手段去制衡那些反对我们的势力。可每做一件这样的事,我的心就更累一分。”
她将脸埋在叶之风胸前,声音闷闷的:“我不过是想和自己心爱的人,安稳度日,为何就这么难?这些年,我在人前要强,可夜深人静的时候,常常独自落泪。我害怕,害怕失去陛下的宠爱,害怕有一天被人踩在脚下。”
叶之风心疼地抚摸着她的长发,轻声道:“别怕,以后有我。不管前方有什么风雨,我都会护着你。”
郑贵妃抬起头,眼中闪烁着希望的光芒:“真的吗?可这宫里的势力盘根错节,陛下都难以撼动,你又如何护我?”
“我自有办法。”叶之风坚定地说,“我会一首在你身边,为你排忧解难。我们或许不能改变朝堂的局势,但至少能让你在这后宫中,不再如此辛苦。”
郑贵妃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久违的笑容,这一刻,她仿佛卸下了身上沉重的枷锁,在叶之风的怀抱中,寻得了片刻的安宁与温暖,而窗外的月光,也似乎变得更加柔和了些。
郑贵妃的笑容还未完全绽放,忽听得窗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细碎的低语。她猛地从叶之风怀中起身,神色瞬间变得警惕而慌乱。
“定是有人察觉了......”她声音发颤,指尖紧紧攥住裙角,“这后宫到处都是眼线,若被人知晓我与你这般亲密,不仅我性命难保,你也......”
叶之风迅速镇定下来,伸手按住她颤抖的肩膀:“莫慌,我来应对。”话音未落,门“吱呀”一声被推开,竟是她身边最信任的宫女翠儿,慌慌张张地闯了进来。
“娘娘!不好了!”翠儿脸色煞白,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王皇后身边的嬷嬷方才带着人往这边来了,说是奉了皇后懿旨,要搜查娘娘的宫殿!”
郑贵妃只觉一阵天旋地转,踉跄着扶住桌沿。叶之风眼疾手快地扶住她,沉声道:“想必是有人通风报信。娘娘,我先躲起来,你且稳住心神,切莫露出破绽。”
“躲?能躲到哪里去!”郑贵妃急得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这宫殿就这么大,一旦搜查,你根本无处藏身!”她突然抓住叶之风的手腕,“要不你从密道走吧!我让人引开她们,你......”
“来不及了!”叶之风打断她,目光扫视西周,瞥见墙角的金丝楠木大衣柜,“我藏进衣柜,你就说我是新来的小太监,奉命来整理衣物。若被发现,我自有说辞。”
郑贵妃还想争辩,外面己经传来了喝令声。她咬了咬牙,只得点头。叶之风迅速闪身躲进衣柜,郑贵妃深吸一口气,强装镇定地坐回梳妆台前,拿起木梳慢慢梳理长发。
“哐当”一声,门被粗鲁地推开。王皇后身边的周嬷嬷领着几个宫女太监闯了进来,脸上带着得意又嚣张的神色:“郑贵妃娘娘,皇后娘娘听闻此处有可疑之人,特命奴婢前来搜查!”
郑贵妃猛地将梳子拍在桌上,杏眼圆睁:“周嬷嬷好大的胆子!本宫的宫殿也是你说搜就搜的?皇后娘娘就算要查,也该先请旨!”
“哟,娘娘这是做贼心虚了?”周嬷嬷阴阳怪气地笑道,“皇后娘娘为了后宫安宁,先斩后奏又如何?给我搜!仔细着点,别放过任何角落!”
宫女太监们一拥而上,开始翻箱倒柜。郑贵妃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死死盯着那衣柜,指甲几乎掐进掌心。随着一声声柜门被打开,她的心跳也越来越快......
待搜查风波过去,夜己深沉。郑贵妃紧绷的身子下来,叶之风从衣柜中走出,快步上前将她拥入怀中。她把脸埋在叶之风温热的胸膛,良久才缓过神,声音仍带着劫后余生的轻颤:“还好,还好......”
叶之风轻轻拍着她的背,试图安抚她。郑贵妃抬起头,目光落在桌上半凉的膳食上,其中一碟香鱼色泽,却因方才的慌乱无人动筷。她伸手将那碟香鱼挪近,用银筷轻轻拨弄着鱼肉,忽然开口:“你知道吗?我最爱这香鱼。”
叶之风挨着她坐下,静静等待下文。郑贵妃嘴角勾起一抹温柔又略带酸涩的笑意:“幼时家中贫寒,父亲是个小吏,俸禄微薄。但每逢我生辰,父亲总会起个大早,去河边买一尾新鲜的鱼。母亲便将鱼细细洗净,裹上面粉,在锅里煎得金黄酥脆。那时家里没有太多香料,可我却觉得,那是世间最美味的东西。”
她的声音渐渐悠远,仿佛回到了那段温暖的岁月:“父亲总把最肥美的鱼肉夹给我,自己只吃鱼头鱼尾。他笑着说,鱼头补脑,鱼尾有力气,女儿吃中间的肉才能快快长大。后来我入宫,锦衣玉食应有尽有,御膳房做的香鱼,比母亲做的精致百倍,可我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郑贵妃放下银筷,手指无意识着瓷碟边缘:“我在这深宫里,每每吃到香鱼,就好像又回到了小时候,回到那个简陋却充满欢笑的家。这香鱼,承载着我对亲人的思念,也承载着我再也回不去的,最纯粹的快乐时光。”
她转头看向叶之风,眼中泛起盈盈水光:“在这宫里,人人都道我争宠善妒,可谁又知,我不过是个渴望温暖、渴望爱的女子。只有吃着这香鱼时,我才能短暂忘却这后宫的尔虞我诈,寻得一丝心灵的慰藉。”
叶之风抬手轻轻拭去她眼角将落未落的泪,掌心的温度透过指尖传来,郑贵妃反手握住他的手,贴在自己脸颊上。窗外忽然传来猫头鹰的啼叫,在寂静的宫墙内显得格外凄厉,她身子微微一颤,接着说道:“有一回,御膳房新来的厨子不知我喜好,连续三个月未上香鱼。我整个人都失了魂,夜里辗转难眠,……”
“梦醒后,我发了疯似的让人把御膳房主管叫来。那人吓得跪在地上首磕头,说以为娘娘吃腻了。我抓起案上的茶盏就砸了过去,茶水混着碎瓷溅在他脸上,可即便这样,心里的空洞还是填不上。”郑贵妃的指甲深深掐进叶之风的掌心,“现在想来,我当时那样的举动,倒像是在惩罚自己——惩罚自己没能守护好那份温暖,惩罚自己被困在这吃人的牢笼里,连念着家人都成了奢望。”
叶之风将她搂得更紧,下巴抵在她发顶:“往后,我日日让人做香鱼给你。”
郑贵妃却苦笑着摇头:“没用的。这宫里的香鱼再鲜美,也不是记忆里的味道。就像我与陛下……”她顿了顿,声音陡然低落,“最初入宫时,我以为他是我的依靠,能护我一世周全。可当太子之位的争斗开始,我才明白,帝王的爱再炽热,也抵不过江山社稷、祖宗礼法。”
她突然挣脱叶之风的怀抱,起身走到窗边,望着月亮喃喃道:“前些日子,我去慈宁宫请安,太后宫里的老嬷嬷偷偷跟我说,当年陛下的祖母,也是个爱食香鱼的人。她临终前,枕边还放着半块冷掉的香煎鱼。你说,是不是在这宫里,爱上香鱼的女人,都逃不过孤寂的宿命?”
话音未落,远处突然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音,“咚——咚——”的声响在夜色里回荡,惊起栖息在宫槐上的夜莺。
郑贵妃猛地转身,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叶之风,我不想再做深宫里寂寞愁的女人了。历朝历代,后宫佳丽三千,又有几人能真正拥有山盟海誓、两情相悦的情爱呢,更多的人日夜都是在做戏演戏呀,你若真心待我,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