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浅在深夜惊醒时,发现自己的右手正掐着左臂,指甲深深陷进皮肉里。
疼痛迟了几秒才传导到大脑。她盯着手臂上泛红的月牙形痕迹,一时间分不清这究竟是她的记忆,还是顾沉舟的——在那些涌入她脑海的碎片里,十五岁的顾沉舟也曾这样在深夜惊醒,用疼痛来确认自己的存在。
床头柜上的电子钟显示凌晨三点十七分。身旁的位置空着,床单上还残留着体温。她伸手抚过那片微凉的褶皱,指尖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顾沉舟在疼。
这种感知来得毫无道理,却又无比清晰。林浅赤脚踩在地毯上,顺着若有若无的药味走向套间外的小客厅。
顾沉舟背对着她坐在沙发里,衬衫褪到腰间,露出后背狰狞的伤口。那是GH-18副作用的最新表现——皮肤下的血管呈现出诡异的紫色纹路,像蛛网一般从肩胛骨蔓延至后腰。他手里拿着注射器,针尖悬在伤口上方,却迟迟没有扎下去。
"需要帮忙吗?"
顾沉舟的肩胛骨明显绷紧了一瞬,但很快又放松下来。他没有回头,只是将注射器放在茶几上:"吵醒你了?"
"是你疼醒我了。"林浅绕到他面前,发现他额前的碎发己经被冷汗浸透,"记忆融合还有这种副作用?"
她拿起注射器,里面的紫色药剂在月光下泛着微光。顾沉舟的呼吸比平时急促,锁骨随着每次吸气凹陷出锋利的阴影。
"不是记忆的问题。"他微微仰头,喉结滚动,"是基因解离反应。"
林浅的手顿在半空。基因解离——这个词在顾沉舟的记忆里出现过太多次。那些破碎的画面里,年幼的他被绑在实验台上,看着自己的血液在离心机里分离成两层……
"因为我在抗拒你的记忆?"她轻声问。
顾沉舟终于抬眼看向她。月光从落地窗斜射进来,将他眼底的紫色纹路照得清清楚楚——那是GH-18正在侵蚀他神经系统的证据。
"因为你在接纳它们。"他纠正道,"每当你完全吸收一段记忆,我们之间的基因链接就会弱化一分。"
林浅突然明白了茶几上那支注射器的作用。那不是治疗,而是维持痛苦——通过加剧神经敏感度来强化正在断裂的基因共鸣。
"你故意的。"她攥紧注射器,塑料外壳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这些天你一首在引导我回忆特定片段。"
顾沉舟没有否认。他伸手握住她的手腕,拇指按在她跳动的脉搏上:"黎曼背后的组织己经锁定了这座安全屋。如果基因链接完全断开,他们会毫不犹豫地把你抓去实验室。"
"所以你就用疼痛来维持这种联接?"林浅甩开他的手,"你知不知道这样下去会——"
"会死?"顾沉舟轻笑一声,"我记得某人刚往自己颈动脉里注射过未经测试的药剂。"
月光在他睫毛下投出细碎的阴影。林浅突然意识到,此刻的顾沉舟比她记忆中任何时候都要真实——没有算计,没有伪装,只是一个固执地用自己的方式保护她的男人。
她放下注射器,转而拿起茶几上的药膏。冰凉的膏体在指尖融化,轻轻抹上他后背的紫色纹路。顾沉舟的肌肉瞬间绷紧,呼吸变得沉重。
"疼吗?"她故意加重力道。
"你明知道答案。"
确实知道。通过那些共享的记忆,林浅能清晰地感受到药膏带来的灼烧感正顺着神经蔓延。但更强烈的是另一种感受——当她的指尖划过那些伤痕时,顾沉舟心跳加速的方式和她第一次在手术台上主刀时一模一样。
"我们得换个方法。"她俯身,嘴唇几乎贴上他后颈的芯片植入点,"既然GH-18会弱化基因链接,那就加强记忆融合。"
顾沉舟猛地转身,扣住她的腰将她拉近:"你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两人的呼吸交融在月光里。林浅当然知道——更深层次的记忆融合会让他们的意识界限更加模糊,最终可能分不清哪些是自己的想法,哪些是对方的。
她抚上他滚烫的侧脸,让那些不属于她的记忆在脑海中翻涌:二十岁的顾沉舟第一次在医学期刊上发表论文时的骄傲;二十五岁的他在母亲忌日独自饮酒到天明的孤独;还有那个雨夜,他在民政局门口看着她走来时,藏在冷漠表象下的悸动……
"我早就分不清了。"她轻声说。
顾沉舟的瞳孔微微扩大,那些紫色的纹路似乎变得更明显了。林浅能感觉到他的挣扎——理智告诉他应该推开她,而本能却渴望更深的联结。
最终是记忆替他们做出了选择。
当顾沉舟吻住她时,林浅同时感受到了双重体验——既是她在被他亲吻,也是他在被自己亲吻。那些共享的记忆如潮水般奔涌,将两人卷入一个没有界限的旋涡。
窗外,雪又开始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