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鸿雪躺在床板上，听着张浩均匀的呼噜声和李强翻身时被子摩擦的声响，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床头起皮的木漆。
窗外的雨声渐密，雨滴砸在铁皮雨棚上的脆响里，混着楼下野猫的低嚎——像极了三小时前陈东踹翻铁皮柜时的动静。
"鸿雪？"李强的声音突然从下铺传来，带着刚醒的沙哑，"你是不是...有事儿没说？"
杨鸿雪的手指顿住。
他能想象李强此刻的模样：半靠在床头，眼镜滑到鼻尖，目光透过镜片上的雾气，正盯着他床沿垂下的半条腿。
这小子向来心细，上回他藏起发烧的药，也是被李强从垃圾桶里翻出的药盒识破的。
"抽烟吗？"杨鸿雪翻身坐起，摸出枕头下皱巴巴的烟盒。
打火机的蓝光里，他看见李强坐首了身子，张浩则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枕头，嘴里嘟囔着"别吵老子睡觉"。
烟雾在天花板下盘旋成灰白的网。
杨鸿雪盯着自己在墙上晃动的影子，从被李欣怡甩了那天激活系统讲起，讲到图书馆密柜里的报纸，讲到陈东踹翻柜子时他后颈炸起的冷汗。
李强的眼镜片越来越亮，首到杨鸿雪说出"暗影组织"西个字时，他突然抬手按住杨鸿雪的手腕——力气大得惊人。
"你早该说的。"李强的喉结动了动，"上回你说去医院复查，结果身上带着泥印子；前天半夜翻窗回来，校服袖子划破了三道口子...我和浩子没问，是想着你要是想说，自然会说。"
床板吱呀一声，张浩揉着眼睛坐起来，床头灯的光刺得他眯起眼："靠，合着你小子最近神神叨叨的，是在搞这种大事儿？"他抓过杨鸿雪的烟盒抽了根烟，打火机咔嗒响了三次才点着，"那报纸呢？
拿出来看看。"
杨鸿雪弯腰拉开抽屉最底层，泛着霉味的报纸刚摊开在书桌上，李强的手指就准确按在红笔圈住的"青芒科技有限公司"上："注册时间是三年前，正好是学校竞赛黑幕开始的年份。"他推了推眼镜，"股东名单在B区3排7号密格...图书馆B区是旧期刊库，我上周帮教授整理资料去过，那边的密格是嵌在第三排书架底部的暗格，用旧书当掩饰。"
"那明天我去调工商系统的存档。"张浩掏出手机划拉两下，"我表哥在工商局实习，能搞到内部账号。"他叼着烟的样子突然正经起来，"鸿雪，你说暗影可能和竞赛黑幕有关？
上回我帮你查陈东的获奖记录，发现他每次省赛的评委名单里都有赵明华教授——这老东西上次还骂我逃课，说我这种学生毕不了业。"
杨鸿雪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他想起那天在实验室外偷听到的对话：赵明华捏着陈东的获奖证书，说"这届的种子选手得处理干净"，而陈东笑着应"明白，就像处理上届那个撞车的小子"。
"分工。"李强摸出速写本唰唰翻页，"浩子查青芒科技的资金流向和股东变更；我去图书馆蹲点，看看谁在动B区3排的密格；鸿雪...你得联系林嫣和苏教授，她们手里的信息更关键。"他的笔尖停在"暗影"两个字上，加重力道戳出个洞，"还有，明天把你那件湿外套扔了——陈东的人要是追着雨水痕迹找过来，咱们寝室可藏不住人。"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
杨鸿雪望着窗台上积的水洼里，自己的倒影被风揉碎又拼起，突然想起苏若昨晚在通风管道里塞给他的纸条："凌晨两点，老地方见。"
第二天晚上七点，星芒酒吧的暖黄灯光裹着杨鸿雪的肩头。
林嫣正用银制冰夹往威士忌里加冰，冰块碰撞的脆响里，她抬了抬下巴："坐。"
吧台上摆着份摊开的文件，封皮印着"青芒科技关联企业图谱"。
杨鸿雪刚凑近，林嫣就伸手盖住关键页："别急，先回答我——你真打算把室友卷进来？"
"他们比我想象的可靠。"杨鸿雪想起今早李强把报纸扫描成PDF，用加密软件传给了他；张浩则蹲在厕所里跟表哥通电话，压低声音说"我要查的不是网站，是正经商业调查"。
林嫣的手指在文件封皮上敲出轻响："我托道上的朋友查了，青芒科技的实际控制人是个叫'老周'的，但'老周'的账户流水里，有笔两百万的转账来自...国安局备案的特殊账户。"她倒酒的手顿了顿，"暗影背后，可能有更庞大的势力在输血。"
杨鸿雪的后颈又泛起凉意。
他想起图书馆老人临死前发的最后一条短信："他们要的不是钱，是名单。"而名单上的名字，正是这三年来在竞赛中威胁到陈东名次的学生——包括那个被车撞死的机械系学长。
"我需要安姐的联系方式。"杨鸿雪突然说。
林嫣挑眉，他补充，"她昨天在酒吧说过，'这城里没我安姐不知道的事儿'。"
林嫣从吧台下摸出张名片，背面写着个手机号："十点后打，她那时候刚醒。"她推过文件，"拿去吧，但记住——知道得越多，命越薄。"
安姐的会所藏在老城区的巷子里，门脸是间挂着"绣坊"招牌的铺子。
杨鸿雪推开虚掩的木门时，正撞见安姐对着穿衣镜描口红，大红色的唇线笔在她指尖转得像根小魔杖。
"小杨弟弟。"她转身时，真丝旗袍上的金丝牡丹晃得人眼花，"林嫣说你要问暗影的事儿？"她指了指沙发，"坐，茶刚泡好。"
茶盏里飘着茉莉香。
杨鸿雪刚喝一口，安姐就笑了："别紧张，我不卖。"她掏出手机划拉两下，屏幕亮起张模糊的照片："这是暗影的高层，代号'乌鸦'。
上个月他在码头交易，被我的人拍下来了。"
照片里的男人戴着鸭舌帽，下巴有道刀疤。
杨鸿雪盯着他手腕上的银表——和赵明华教授上周在讲台上看时间时戴的那只，款式一模一样。
"还有这个。"安姐又翻出张银行流水截图，"青芒科技每个月往'鸿远慈善'转五十万，说是捐给山区小学，但鸿远的账户...啧，最后一笔钱进了市公安局的培训基金。"她涂着丹蔻的指甲敲了敲屏幕，"你说巧不巧？"
杨鸿雪的手机在裤袋里震动。
他摸出来，是李强发来的消息："苏教授查到暗影在学术界的渗透网，她让你今晚十一点去实验室。"
十一点整，杨鸿雪站在清大实验室楼下。
苏若的办公室还亮着灯，窗影里她正对着电脑打字，发梢随着动作扫过白大褂的领口。
手机突然弹出条匿名短信："小心穿警服的朋友。"
杨鸿雪的手指悬在屏幕上，没敢回。
他望着实验室顶楼的探照灯划破夜空，想起安姐说的"公安局培训基金"，想起赵明华那只银表，突然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是穿警服的保安，正晃着手电往这边走。
"同学，这么晚还不回宿舍？"保安的手电光照在杨鸿雪脸上，他眯起眼，看见对方肩章上的编号在灯光下泛着冷光。
杨鸿雪笑了笑，指了指苏若的办公室："找教授改论文。"
保安点点头，转身离开。
他的脚步声消失在楼道里时，杨鸿雪摸出手机，给李强发了条消息："查市公安局近三年的培训名单，特别是和鸿远慈善有关的。"
夜风掀起他的衣角。
杨鸿雪望着苏若办公室的窗影，突然想起老人说过的"更暗的未来"——此刻他终于明白，那黑暗里不仅有暗影，还有他们以为能依靠的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