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鸿雪的皮鞋跟在楼道里敲出急促的点，手机屏幕在掌心烫得发疼。
他刚绕过实验室楼下的梧桐，就给林嫣发了定位——星芒酒吧后巷的安全屋，那是他们上次碰头时林嫣特意指给他的，说“比宿舍和教室都干净”。
推开门时，林嫣正把最后一盏壁灯拧到最暗，暖黄光晕里，苏若己经坐在皮质沙发上，白大褂搭在椅背上，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蓝衬衫。
她面前摊着两台笔记本，其中一台屏幕亮着，是密密麻麻的数据流。
“消息可靠？”苏若头也不抬，指尖在键盘上敲得噼啪响，“匿名短信来源查过了，基站在老城区，信号被层层转发，像是用了暗网工具。”
杨鸿雪扯松领口，坐下时带起一阵风，吹得茶几上的咖啡杯晃了晃。
“安姐给的银行流水，青芒科技的钱绕了七道弯进公安局培训基金。”他摸出手机，把保安肩章编号的照片调出来推过去，“刚才那个保安，编号在近三年培训名单里。”
林嫣从吧台探身过来，发尾扫过杨鸿雪手背。
她今天没穿旗袍，换了件黑色短皮衣，金属铆钉在灯光下闪着冷光：“我让手下盯着码头那帮人了，乌鸦上周和青芒的采购经理吃过饭。”她点燃一支女士烟，火星在指间明灭，“但警察里有内鬼的话……”
“所以要先揪出来。”杨鸿雪打断她，喉结滚动两下。
他想起刚才在实验室楼下，保安手电光扫过自己时，对方瞳孔缩了一下——那不是普通的警惕，更像被撞破秘密的慌乱。
“苏教授，你那边能调最近三个月涉及暗影案件的警员名单吗？”
苏若推了推眼镜，屏幕蓝光在她脸上割出冷硬的线：“清大实验室和市局有数据共享协议，我能进内部系统。”她敲下最后一个回车，页面弹出张表格，“但需要时间交叉比对。”
“我来找人查外围。”林嫣碾灭烟头，掏出手机快速拨了个号码，“酒吧常客里有几个片警，平时爱来喝威士忌。”她对着电话说的是方言，尾音像猫爪挠过玻璃，“阿杰，帮我查下最近三个月市局培训过的便衣，特别是跟青芒科技有过接触的……对，老规矩，明早送两箱单一麦芽到你家。”
会议室突然响起敲门声。
三个人同时屏息。
林嫣己经摸到了吧台底下的棒球棍，苏若的手指悬在关机键上。
杨鸿雪做了个“退后”的手势，慢慢走到门前，从猫眼看出去——是张陌生的脸，五十来岁，戴黑框眼镜，校牌挂在胸前，“清大监考组”的字样在灯光下泛着红。
“杨同学？”门外的人声音发颤，“我是今天上午考场的监考老师，张……张建国。”
杨鸿雪开门的瞬间，对方像被推了一把似的踉跄进来，后背抵着门首喘气。
他的衬衫领口全湿了，校牌绳子勒出红印，手里攥着个皱巴巴的牛皮纸袋，边角沾着咖啡渍。
“我、我看到赵教授了。”张建国的喉结上下动着，眼镜片蒙了层水雾，“上周三晚上十点，我去行政楼取考卷，路过地下停车场……”他突然卡住，眼神乱飘，“赵教授的车停在最里面，有个戴鸭舌帽的男人上了他的车。”
杨鸿雪的呼吸陡然一重。
他想起安姐手机里那张模糊照片，鸭舌帽、刀疤下巴——正是代号“乌鸦”的暗影高层。
“他们说了什么？”林嫣把一杯温水推过去，声音放得很轻。
张建国的手指抠进牛皮纸袋，指节泛白：“我离得远，没听清。但那男人下车时，往赵教授手里塞了个黑色U盘。”他突然扯开袋子，抖出一叠照片，“我第二天买了微型相机，在停车场装了摄像头……”
照片上，赵明华的银表在车灯下闪着冷光，他正把U盘塞进西装内袋；另一张里，他和鸭舌帽男人并肩走向电梯，男人袖口露出半截纹身，像是某种飞禽的爪子。
苏若突然抽了口冷气。
她抓起一张照片，用手机放大：“这纹身——暗影在欧洲的分部标记是渡鸦爪，我去年在《国际学术安全报告》里见过。”
杨鸿雪的太阳穴突突跳着。
他想起上周赵明华在讲台上说“竞赛公平高于一切”时，那只银表在粉笔灰里亮得刺眼。
原来所谓的公平，不过是用黑幕换的遮羞布。
“您为什么现在才说？”他按住张建国发抖的手背，“之前没告诉别人？”
老教师的眼眶突然红了。
他摘下眼镜用力擦，镜片上的水雾混着泪：“我女儿在市立医院实习，上个月突然被调去急诊科，排班表全乱了……”他喉间发出破碎的笑，“赵教授那天拍着我肩膀说‘老张，有些事睁只眼闭只眼，对家人好’。”
林嫣的指节捏得咔咔响。
她抽出张纸巾拍在张建国手里，转头对杨鸿雪说：“我让人今晚就送张老师去郊区民宿，那边有我朋友看着，安全。”
“谢谢……谢谢你们。”张建国攥着纸巾站起来，牛皮纸袋里的照片哗啦掉出两张。
他蹲下去捡，杨鸿雪也跟着弯腰，看见照片背面用铅笔写着“11月23日 22:17 行政楼B2-07车位”——日期正是安姐说的乌鸦码头交易后第三天。
等张建国的背影消失在巷口，苏若突然把笔记本转过来：“刚查到，赵明华下周要在大礼堂办全校演讲，主题是‘学术道德与青年责任’。”她的指尖戳着屏幕上的通知，“校官网半小时前发的，宣传稿里还提了要‘表彰优秀竞赛学员’。”
杨鸿雪盯着“表彰”两个字，后槽牙咬得发酸。
赵明华这是要借演讲立牌坊，把黑幕竞赛包装成教育成果。
更麻烦的是，到时候市教育局、各大媒体都会来，稍有动作就会被当成“破坏学术权威”。
“他在转移视线。”林嫣把棒球棍往桌上一磕，“演讲那天，肯定有见不得人的动作。”
苏若推了推眼镜，目光突然变得锋利：“我让实验室的学生去查演讲流程，特别是设备调试和后台管控。”她合上笔记本，白大褂搭在臂弯，“还有，赵明华最近在申请国家级竞赛的评审资格，资料里需要近三年学员获奖记录——”
“而获奖名单里，有一半是他的关系户。”杨鸿雪接完这句话，突然听见窗外传来汽车鸣笛。
他走到窗边，看见两辆黑色轿车缓缓开过巷口，车灯扫过墙面，投下细长的影子，像两把悬着的刀。
手机在此时震动，是李强发来的消息：“公安局培训名单查到了，有个叫周正的警员，上个月刚调去经侦科，和鸿远慈善的财务总监吃过三次饭。”
杨鸿雪捏着手机转身，看见林嫣正在给张建国发定位，苏若在整理照片，暖黄的灯光下，她们的影子叠在一起，像两堵挡在黑暗前的墙。
“明天开始，分头行动。”他的声音里带着烫人的温度，“林姐继续盯乌鸦的码头交易，苏教授查演讲后台，我去会会这个周正。”
窗外的夜色更深了。
大礼堂的电子屏己经亮起，赵明华的演讲海报在夜色里泛着冷光，“学术道德”西个金字刺得人眼睛发疼。
杨鸿雪望着那片光，想起张建国说的“对家人好”，想起安姐说的“更暗的未来”——这一次，他不会再让任何光被黑暗吞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