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鸿雪夹着烟的手指在楼梯扶手上敲了三下。
凌晨三点的医院楼梯间冷得刺骨，消毒水味顺着领口往肺里钻，手机屏幕的冷光在他眼下投出青灰的阴影。
短信是半小时前发来的，"图书馆旧报纸第三版，有你要的答案"，发件人备注"老人"——上个月他在图书馆查竞赛资料时，总见那个穿藏青制服的管理员坐在前台，老花镜滑到鼻尖，却总能在他翻到第三排书架时，递来一本恰好缺页的《应用数学史》。
他把烟头按在消防栓的金属外壳上，火星"滋"地灭成一点黑。
李欣怡还在病房里烧得说胡话，床头心电监护仪的滴答声像根细针，可此刻他后颈的汗毛竖得比那声音还尖——老人为什么选这个时候联系？
暗影的人刚被端了老巢，赵明华的资金链明天就要被监察组查，这节骨眼上突然出现的线索，是助力还是陷阱？
手机在掌心震动，是林嫣的来电。
她的声音裹着酒吧里的低音炮，"我让阿杰在医院后门等你，十分钟到。"不等他说话又补了句，"苏教授也在星芒，带着她实验室的加密电脑。"
杨鸿雪把外套拉链拉到喉结，经过护士站时瞥了眼病房门——李欣怡的手背还扎着针，护士正给她换冰袋。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U盘，那里面躺着暗影三年的罪证，可老人说的"答案"，显然比这些更沉。
星芒酒吧的霓虹灯在凌晨西点格外刺眼。
林嫣靠在吧台上调龙舌兰，酒液在摇壶里撞出清脆的响，见他进来，用下巴指了指里间——苏若正坐在皮质沙发上，白大褂搭在椅背上，面前摆着三台笔记本，其中一台屏幕亮着，是教育部监察组的联络界面。
"老人是谁？"苏若推了推眼镜，首接切入主题。
她的指甲盖泛着淡粉，是刚做完实验没来得及卸的甲油，"图书馆监控显示，他每天七点到岗，五点下班，三年前从市档案馆调过来。"
杨鸿雪把短信给她看，玻璃茶几上倒映出他绷紧的下颌线："上个月我查竞赛黑幕，他往我桌上放了本《近五年全国大学生数学竞赛真题集》，里面夹着张纸条，写着'赵明华的学生总在周三下午三点去器材室'。"他顿了顿，"后来我在器材室垃圾桶里，找到陈东和校外机构的转账记录。"
林嫣把调好的酒推给他，杯壁凝着水珠："所以他是早就注意到你在查暗影。"她的耳钉闪了闪，是枚银色的小盾牌，"图书馆的旧报纸区在负二层，十年前就不对外开放了，钥匙在管理员办公室。"她从吧台底下摸出串铜钥匙，"我让人今早六点前黑进图书馆安保系统，监控会在七点整卡机三分钟。"
苏若的手指在键盘上敲得飞快："我查过负二层的建筑图，旧报纸区旁边是通风管道，当年设计时预留了检修口。"她调出张泛黄的图纸，红笔圈着某个位置，"如果老人说的线索在第三版，可能是指1998年3月15日的《教育时报》——那年暗影的前身'青芒'刚注册，我在旧档案里见过这个时间节点。"
杨鸿雪捏着酒杯的手紧了紧。
窗外开始落小雨，玻璃上的水痕把霓虹灯拉成模糊的色块。
他想起李欣怡哭着说"他们说只要我偷份实验数据，就帮我爸还赌债"时的颤抖，想起陈东拿遥控器时眼里的红血丝——暗影能渗透到竞赛、实验室、甚至学生的生活里，绝不是个小组织。
"走。"他把酒杯重重放下，酒液溅在苏若的图纸上，"现在去图书馆。"
图书馆负二层的铁门锈得厉害，林嫣的铜钥匙进去转了三圈，"咔"地一声，门轴发出垂死的呻吟。
霉味混着旧报纸的油墨味扑出来，杨鸿雪摸出手机打光，光束扫过整面墙的铁皮柜，标签上的年份从1950排到2010，积灰厚得能写出字。
苏若蹲在最下层的柜子前，指尖拂过"1998"的标签："第三版。"她从白大褂口袋里掏出橡胶手套戴上，"报纸第三版通常是教育新闻，1998年3月15日......"
林嫣突然抬手按住他肩膀。
脚步声。
由远及近，在走廊里撞出空荡的回响。
杨鸿雪的心跳猛地提到喉咙口，他拽着苏若躲到铁皮柜后面，林嫣则贴着门站，指尖抵在门锁上——他们进来时没反锁。
"老大，这破地方能有什么？"是个粗哑的男声，带着不耐烦，"那小子刚从医院出来，说不定回寝室了。"
"闭嘴。"另一个声音像砂纸擦铁板，杨鸿雪听得头皮发麻——是陈东。
他的皮靴声在门口顿住，"赵明华说老人最近总往监控室跑，昨天还调了十年前的旧录像。"铁门被推开半寸，"找，重点翻1998年的报纸。"
杨鸿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在耳朵里轰鸣。
苏若的手攥着他袖口，指甲几乎掐进肉里；林嫣的背绷得像弓弦，目光锁在门把手上。
铁皮柜的缝隙里，他看见陈东的黑皮鞋踏进来，鞋尖沾着医院走廊的蓝瓷砖碎屑——显然是从医院一路跟过来的。
"老大，这柜子锁着。"手下的声音近了，"要砸吗？"
"等等。"陈东的皮鞋停在他们藏身处的铁皮柜前，杨鸿雪甚至能看见他裤脚沾的血渍——是之前被枪打伤的手腕，"你闻没闻到？"他的声音突然低了，"有人刚进来过，霉味里混着......"
"酒精味？"手下抽了抽鼻子，"可能是管理员？"
陈东的皮鞋尖踢了踢地面："去通风管道看看。"脚步声往另一边去了。
杨鸿雪感觉后背的汗把衬衫黏在铁皮柜上。
林嫣对他比了个"三"的手势，指了指门——三分钟，等他们走远。
苏若的手悄悄伸到铁皮柜顶部，摸出张泛黄的报纸，第三版右下角用红笔圈着"青芒科技有限公司注册公告"，下方有行极小的字："股东名单见B区3排7号密格"。
"走。"林嫣的声音像片羽毛飘过来。
杨鸿雪抓过报纸塞进怀里，苏若把铁皮柜轻轻推回原位，三人猫着腰往通风管道口挪。
刚钻进半人高的管道，就听见身后传来铁皮柜被踹倒的巨响。
"操！人呢？"陈东的怒吼震得管道铁皮嗡嗡响。
凌晨六点的雨下得更密了。
杨鸿雪站在寝室楼下，怀里的报纸被他捂得发烫。
二楼窗户透出昏黄的光，张浩的呼噜声隔着玻璃传下来——这小子总说"就算天塌了，老子也要睡够八小时"。
他摸出钥匙开门时，听见李强在里间喊："鸿雪？
你不是在医院吗？"
"有点事。"杨鸿雪把报纸塞进抽屉最底层，转身时看见张浩揉着眼睛从床上坐起来，床头的台灯把他的乱发照成金毛狮王，"明天请你们吃小笼包。"
"少来，上次说请吃烤鸭，结果就买了半只。"李强踢了踢他的椅子，突然顿住，"你外套怎么湿了？
下雨了？"
杨鸿雪低头看了眼——雨水顺着发梢滴在地板上，在瓷砖上晕开小水洼。
窗外的雨幕里，有辆车的远光灯闪了两下，又熄灭了。
他关窗时，瞥见后视镜里自己的眼睛，黑沉沉的像口井，井底沉着张报纸，和报纸上那个被红笔圈住的名字。
"睡吧。"他扯掉湿外套，扔在椅子上，"明天再说。"
床板在他躺下时发出吱呀声。
张浩的呼噜声又响起来，李强翻了个身，被子窸窣作响。
杨鸿雪盯着天花板上的水渍，听着窗外渐密的雨声，突然想起老人短信里的"答案"——那不仅仅是暗影的过去，更是他们还没来得及展开的，更暗的未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