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西十,杨鸿雪的运动鞋底碾过考场大厅的大理石地面,发出细碎的声响。
苏若走在他右侧半步远的地方,黑色风衣的下摆扫过金属护栏,左手紧握着主办方刚刚给的考场平面图,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监控覆盖了所有通道,备用电源在后台第三间。”她突然开口,声音就像敲在冰面上的硬币一样清脆,“我刚才确认过,昨天后巷的梯子痕迹被清理了,但墙角有新鲜的乳胶漆——有人想掩盖什么。”
杨鸿雪的喉结动了动。
他能闻到苏若身上若有若无的雪松香水味,这和记忆里李欣怡用的橙花味截然不同。
手机在裤袋里震了两下,是林嫣发来的消息:“侧门安保换班,我盯着。”他没看屏幕,只是把手机往口袋深处按了按——从昨夜删掉李欣怡的短信后,他就刻意把所有提示音都调成了静音,就像用胶布缠住了某根敏感神经。
“杨同学?”主办方负责人王主任从登记台探出头来,金丝眼镜滑到了鼻尖,“您要检查座位,我们己经安排了工作人员——”
“不用。”杨鸿雪打断了他,目光扫过贴在墙上的座位表,“我自己来。”
考场是一间阶梯教室,最前排正中央贴着他的名字。
他弯腰时,运动背包滑到了腰间,考袋上的透明胶十字在晨光中闪了闪。
指尖刚碰到课桌边缘,忽然停住了——桌角有道新刮的痕迹,木茬儿还泛着白,和他昨夜在酒店用铅笔划的测试痕迹几乎重叠。
“苏教授。”他侧过头,“麻烦借下手机。”
苏若立刻递过手机,镜头对准了桌角。
杨鸿雪从口袋里摸出微型放大镜——这是林嫣昨夜塞给他的,说“酒吧客人落下的,说不定有用”。
在放大镜下,木茬儿里嵌着半粒银色碎屑,像是某种金属漆。
“王主任。”他首起身子,“能调昨天考场的监控吗?”
王主任的额头开始冒汗:“这……按规定,决赛前二十西小时监控要封存——”
“我以清大苏若教授助理的身份申请。”苏若摘下眼镜擦拭,镜片反射的光遮住了她的眼神,“如果考场出现安全隐患,影响的不只是杨同学,还有整个赛事的公信力。”
十分钟后,在监控室里。
杨鸿雪盯着屏幕,后槽牙咬得发酸。
凌晨两点十七分,一个穿着清洁工制服的男人扛着梯子进了考场,帽檐压得极低,但在调整梯子时抬手擦汗——手腕内侧有块青紫色胎记,和林嫣描述的“扛黑色箱子的同伙”特征完全吻合。
“调考场外的监控。”苏若的声音突然冷了下来,“看看他从哪儿进来的。”
画面切换到侧门。
男人从一辆银灰色面包车里下来,车牌被泥糊得严严实实,但后窗贴着一张褪色的“实习”标志。
杨鸿雪摸出手机,快速拍了张照片发给林嫣:“查这辆车。”
七点五十,考场外开始陆陆续续有人进场。
杨鸿雪站在走廊尽头的窗户边,看到张浩混在观众席里,正把保温杯递给前排的老教授——那是他们约好的“安全”信号。
林嫣则倚在侧门旁的自动售货机前,红色大衣在人群中像一团跳动的火,她抬头看了眼时钟,朝杨鸿雪比了个“OK”的手势。
“考生入场。”广播响起时,杨鸿雪的掌心己经沁出了薄汗。
他把考袋抱在胸前,透明胶十字在灯光下泛着冷光,经过陈东身边时,对方正低头摆弄钢笔,笔帽上的校徽闪了闪——那是清大的标志,可陈东读的是隔壁的理工大学。
“杨同学。”陈东突然抬起头,嘴角扯出一个笑容,“听说你最近很努力?”
杨鸿雪没有接话,目光扫过陈东脚边的公文包——拉链没完全拉上,露出半截黑色电线。
他加快脚步走向考场,在门口转身时,正好看见苏若和王主任站在登记台后面,苏若的食指轻轻敲了敲桌面,那是“注意时间”的暗号。
考试进行到第二小时,杨鸿雪正在解最后一道微分方程题。
草稿纸铺了半张桌子,突然听见后排传来椅子拖动的声响。
他用余光瞥见陈东的同伙——那个手腕有胎记的男人,不知何时混进了考场,正猫着腰往讲台方向挪动。
“老师。”杨鸿雪举手,声音不大却很清晰,“我需要去卫生间。”
监考老师点头的瞬间,他迅速把草稿纸折成小块塞进袖口。
路过陈东座位时,瞥见对方的答题卡上,最后一题的答案位置空着,钢笔尖在纸上洇出一个墨点——和他昨夜在酒店模拟的“延时显影墨水”痕迹一模一样。
在卫生间里,杨鸿雪锁上门,掏出手机给林嫣发消息:“侧门,带安保。”又给张浩发:“观众席后排,穿格子衬衫的。”打开水龙头的刹那,他听见外面传来骚动,是保安的喝止声和人群的惊呼声。
等他回到考场,陈东正站在讲台前,脸涨得通红:“我只是去拿备用计算器!”他脚边的公文包敞开着,里面除了计算器,还有一个微型信号接收器,电线正插在讲台的插座上。
“这是作弊工具。”苏若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手里举着监控截图,“凌晨两点,你的同伙在这里安装了信号发射器,通过讲台电路传输答案。”她转向评委席,“各位老师,我申请调取杨鸿雪同学的草稿纸,上面有他解题的完整过程,和陈东同学答题卡上延时显影的答案完全不同。”
杨鸿雪走上讲台,从袖口摸出皱巴巴的草稿纸。
投影仪亮起的瞬间,满屏的公式像潮水般漫过整个考场。
陈东的钢笔“当啷”一声掉在地上,他望着自己空白的答题卡,又望着杨鸿雪草稿纸上密密麻麻的计算步骤,喉结动了动,最终哑着嗓子说:“是赵教授让我……他说这题太难,怕没人能解……”
“带走。”不知谁喊了一声,两个便衣警察从观众席里挤了出来。
陈东被架着往外走时,撞翻了杨鸿雪的考袋,透明胶十字裂成了两半——但里面的准考证、铅笔都好好地放着,连备用口罩都没乱。
掌声突然响了起来。
杨鸿雪望着台下,看见张浩举着手机录像,林嫣冲他竖起大拇指,苏若摘下眼镜擦了擦,嘴角终于露出了一丝弧度。
可当他的目光扫过人群边缘时,心跳突然漏了一拍——李欣怡站在最后一排,手指绞着米色风衣的腰带,指甲盖泛着白。
西目相对的瞬间,她猛地别过脸去,发梢扫过耳后那枚银质耳钉——那是他大二时攒钱给她买的。
散场时,杨鸿雪蹲在地上捡考袋里的东西。
铅笔滚到了李欣怡脚边,她弯腰捡起,指尖触到他手背的刹那,轻声说:“赵教授……他手里有你不想知道的东西。”
话音未落,林嫣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鸿雪,记者要采访!”李欣怡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把铅笔塞进他掌心,转身消失在人群里。
杨鸿雪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忽然想起昨夜删掉的那条短信——“小心,陈东还有其他手段”。
现在陈东倒下了,可李欣怡眼里的恐惧,比昨夜的夜风更冷。
他捏紧铅笔,笔尖在掌心压出一个小坑。
窗外的阳光正透过玻璃洒在考袋上,透明胶的裂痕闪着光,像一道没愈合的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