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卯时三刻的独行客
凌晨五点的城市还裹在灰蓝色的雾霭里，路灯拖着长尾光锥，在柏油路面洇开一片冷清。张玄天踩着运动鞋穿过公园东门，运动服拉链拉到下巴，只露出半张棱角分明的脸——如果忽略他背包侧袋露出的青铜角，任谁看都是个普通的晨练者。
假山后传来细微的碎石滑动声。张玄天左右肩峰轻颤，运动服下的背肌如活物般隆起，身形一闪己隐入雾气深处。当第一缕晨光爬上假山棱线时，他正在演练形意拳的五行连环拳，右拳携着风声击向空气，惊得槐树枝头的麻雀扑棱棱飞向天际。
“喝！”
低喝声裹着胸腔共鸣，震得假山上的露珠簌簌滚落。他的步法看似笨重，实则每一步都踩在奇经八脉的对应方位，脚尖点地时竟发出金石之音。手腕上褪色的红绳随之轻晃，绳结处隐约可见“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的九字真言，那是他十八岁时在城隍庙求得的，如今己被汗水浸成暗红色，像道干涸的血痕。
“胎息法”运转下，他的呼吸细若游丝，胸膛几乎不见起伏。鬓角虽有薄汗，却连睫毛都未沾湿，任谁看了都得夸一句“健身达人的自律”。一套拳打完，他气定神闲地从背包里摸出个青铜罗盘，盘面刻着北斗七星与天干地支，指针稳稳指向东南方——今日吉位，宜动土。
“年轻人，你这是练的啥功夫？”
沙哑的嗓音惊得罗盘险些脱手。张玄天转头，见一位晨跑老人拄着拐杖站在三步外，正眯着眼睛打量他。老人头顶的运动发带印着“广场舞冠军队”字样，手腕上的智能手表闪烁着心率监测的绿光。
“大爷，改良版广场舞。”张玄天瞬间切换成气喘吁吁的普通白领模式，弯腰扶着膝盖大口“喘气”，故意让罗盘滑回背包深处，“您看这动作，融合了太极的柔与帕梅拉的爆汗，昨晚刚在抖音学的。”
老人狐疑地盯着他泛红的鬓角：“可你这拳打得跟电视里的大侠似的，刚才那声‘喝’，跟我家老头子当年唱秦腔似的，震得我耳朵发麻。”
“嗨，这不是为了减肥嘛，得有点气势。”张玄天随手抹了把“虚汗”，瞥见老人手表上显示心率120，不禁皱眉，“大爷，您这心率有点高啊，要不坐下来歇会儿？我带了枸杞菊花茶，降血压特管用。”
老人摆手拒绝，又盯着他的运动裤看了半晌：“你这裤子……咋跟我孙子的跆拳道服一个料子？”
张玄天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束脚裤，心里暗叫不妙——这裤子是他用形意拳桩功的力学原理特制的，裤腿内侧缝着二十八处透气孔，正好对应人体二十八星宿穴。他干笑两声：“大爷好眼力，这是新款运动裤，叫‘东方神秘力量裤’，拼多多买的，才九十九。”
老人终于被“拼多多”三个字说服，嘟囔着“现在年轻人真会折腾”转身离开。张玄天望着他的背影，笑容逐渐收敛。当老人的身影消失在雾中时，他突然伸手入怀，青铜罗盘再次滑入手心——指针正在剧烈震颤，仿佛有只无形的手在拨动命运的转盘。
正南午位，五行属火。
张玄天指尖着罗盘边缘的云雷纹，想起丹经里的批注：“火者，变数也，可焚身亦可炼钢。”他抬头望向城市天际线，远处的CBD写字楼群在雾中若隐若现，某栋大厦顶端的电子屏正在倒计时——距离早高峰还有两小时。
“该上班了。”他喃喃自语，将罗盘收入背包，顺手扯了扯红绳，绳结上的“斗”字正巧对着心脏位置。路过假山时，他忽然停步，屈指轻弹山壁，一块松动的碎石应声而落，露出背后刻着的太极鱼图案——那是他三年前练功时无意中留下的痕迹。
手机在裤兜震动，是闹钟响起。张玄天摸出手机，屏幕映出他略显疲惫的脸，眼角却没有一丝皱纹，看上去仍像二十五岁的年轻人。锁屏壁纸是张山水画，仔细看能发现隐藏的丹道周天路线，这是他用PS软件捣鼓了三个月的成果，同事们都夸他“首男审美里的一股清流”。
穿过公园西门时，晨雾己经散了大半。早餐摊的热气裹着葱花味扑面而来，张玄天摸出手机扫码买了个杂粮煎饼，摊主大姐热情地问：“加辣条不？小伙子，看你这精神头，昨晚又加班了吧？”
“加俩蛋，谢谢。”他笑着接过煎饼，咬下第一口时，忽然听见不远处的公交站传来争吵声。抬眼望去，一位穿职业装的姑娘正在跟司机理论，手里的病历本掉在地上，露出“心内科”的字样。
罗盘在背包里轻轻一颤。
张玄天低头看了眼手腕的红绳，“临”字绳结正在发烫。他忽然想起丹经里的另一句话：“缘至则应，缘尽则止。”咬碎嘴里的煎饼，他伸手摸向背包侧袋，指尖触到了那枚温润的太极玉佩——那是他二十岁时在旧书摊淘到的，摊主说这是道家弟子的护身符，能挡灾避祸。
公交站的姑娘突然捂住胸口，脸色惨白地蹲了下去。周围的人发出惊呼，有人掏出手机拨打急救电话。张玄天深吸一口气，胎息法自动运转，丹田处的丹气微微发烫。他将半块煎饼塞进垃圾桶，快步走向人群，运动鞋踩在地面发出沉稳的声响，像是命运的鼓点。
“让让，我是医生。”他的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人群自动分开一条路。当他在姑娘身边蹲下时，晨风吹起他的运动服下摆，露出后腰处若隐若现的太极纹身——那是三年前醉酒时，被林婉儿怂恿着纹的，此刻正随着他的呼吸轻轻起伏。
姑娘的指甲己经发紫，张玄天伸出右手，指尖在她膻中穴上方虚点三下，旁人看来只是普通的心肺复苏，只有他自己知道，一缕金色的丹气正顺着指尖渗入她的体内。罗盘在背包里终于停止震颤，指针稳稳指向正南——那里，是他出租屋的方向。
“救护车还有五分钟到。”他抬头对围观的人群说，额角渗出细汗，“谁有糖？她需要补充能量。”
穿广场舞发带的老人不知何时又折了回来，递来一颗水果糖：“小伙子，你这‘广场舞’挺管用啊，比我家老头子的硝酸甘油见效快。”
人群中响起低低的笑声。张玄天剥开糖纸，将糖塞进姑娘嘴里，指尖触到她手腕的脉搏——己经从紊乱变得平稳。他站起身，拍了拍运动裤上的灰，忽然注意到姑娘掉落的病历本上写着“林婉儿”三个字，名字旁边贴着一张一寸照，照片上的姑娘穿着红裙，笑得像团火焰。
罗盘再次轻轻震颤。
张玄天弯腰捡起病历本，塞进姑娘的手提包，转身混入晨跑的人群。远处传来救护车的鸣笛声，他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六点十五分，距离上班还有两小时西十五分钟。咬了咬后槽牙，他决定绕路去买杯美式——今天，可能会是不寻常的一天。
晨雾完全散去，阳光爬上他的肩头。张玄天望着远处的高楼大厦，忽然想起昨晚在丹经里看到的批注：“世人谓我恋红尘，其实红尘恋我身。”他摸了摸手腕的红绳，嘴角勾起一抹苦笑——看来，这红尘，他是注定要再恋上一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