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的日光漫过紫檀嵌螺钿屏风,将沈婉琰正红织金云凤纹大衫的广袖镀上流金。十八岁的皇后执紫毫批阅辽东急报,腕间七十一道淡粉鞭痕自素绫中衣袖口蜿蜒隐没。
朝云近香髻上的点翠金凤步摇轻颤,赤晶流苏在鹅蛋脸上摇曳生辉。鎏金狻猊炉吐出的龙涎香雾里,她眼尾那粒朱砂痣灼如赤玉,似白釉瓷上一点窑变釉彩。
“宁王献十二胡姬贺东湮百日礼。”贺东旸身着玄色常服,锁子甲在其下闪烁着冷冽光芒,赤金翼善冠束起半扎马尾,十九岁的帝王在推过礼单时,墨发如瀑垂落颊侧。他那精巧而带骨感的鼻梁,在奏疏堆中投下如利刃般的阴影,“说是给烬儿解闷的活傀儡。”
沈婉琰笔尖悬停于“胡姬”二字之上,杏眼凝霜,厉声道:“辽东路饿殍遍野,宁王府竟有闲钱蓄养美婢?”朱砂笔锋忽转,指向他微敞的领口——三道腐刑烙痕在晨光中狰红如烙,“陛下肩伤脓血未清,便急着纳新宠冲喜?”
染茧的指腹骤然用力,压住笔杆。赤墨顺着紫檀笔滑落,在礼单上泅开一朵血莲:“太医令诊脉言道,皇后胞宫旧创忌忧思……”话音未落,三寸银针己抵住他心口旧箭疤,针尾赤狐毛轻轻扫过锁子甲:“若再提半字,此针便封陛下承光穴。”
殿门轰然作响,寒风裹挟着雪霰,扑灭了地炉。徐延昭独臂擎裂盾跪地,高声禀报:“宁王押送车队……在居庸驿遇伏!”
汤泉宫的白玉石壁上凝结着水珠,硫磺气息与血竭苦味交织弥漫。贺东旸赤身浸在药池中,左肩箭创处覆着的桑皮棉布渗着淡红血迹,三道腐刑烙痕遇热水汽蒸腾,虬结如赤蛇盘踞。沈婉琰身着杏子红主腰,束着纤腰,脊背鞭痕在氤氲雾霭中若隐若现。
“护卫三十七人皆殁,唯存此物。”她用银针挑开棉布,半枚染血金铃坠入池水。铃舌滚出干瘪虫尸,在药汤中浮沉,“胡姬脚铃藏苗疆尸蛊,遇热则醒。”
他突然攥住她敷药的手腕,沉声道:“尚宫局己熔金铸锁。”薄茧着她腕间第七道鞭痕,“娘娘这七十一道账,要算到东湮娶妇头上?”
水波晃碎倒影。沈婉琰抽手时足下青苔打滑,杏子红主腰跌进他胸膛。湿衣紧贴锁子甲寒鳞,鞭痕与烙痕在相契的肌理间凹凸交叠。
贺东旸染药气的唇擦过她颈间淡痂:“此伤……”犬齿轻咬旧疤,“初见那夜渗血之状,恰似你嫁衣上滚落之珊瑚珠。”
锦屏外忽地传来凄厉啼声。乳母抱着贺东湮跌跌撞撞地入门,婴孩小手紧紧攥着点翠残簪——大婚夜那支金凤簪的尖端正抵在胸口!沈婉琰挣脱怀抱的瞬间,簪尾“嗤”地一声划过帝王的手掌,血珠滚落池中,晕开如淡霞。
百子婴戏图屏风挡住了风雪,地龙的热气烘得贺东烬双颊通红。两岁女童踮起脚尖,试图抓住父亲冠上的东珠,胭脂紫马面裙旋出一圈圈涟漪。沈婉琰解开织金诃子,贺东湮脊背上的两道朱砂痣在烛火的映照下闪烁着光芒,左边的痣宛如父亲的伤痕,右边的痣则如同母亲的伤口。
“烬儿今早抓了太医院的针囊。”贺东旸将女儿举过肩头,锁子甲在罗衫上压出一道红痕,“湮儿百日抓周礼,应当添置虎撑铜铃。”
沈婉琰的指尖轻轻抚摸着幼子右臂的胎记——那形状与她手腕上的第七道鞭痕如出一辙:“再准备一本《瘟疫论》。”突然,她将婴儿塞入丈夫怀中,素手扯开他的衣襟,“陛下,该换药了。”
桑皮布从腐刑烙痕上撕下时发出黏滞的声音,贺东湮突然抓住绷带。婴孩温热的掌心贴在疤痕上,三道狰狞的红色竟然略微褪去了血色。贺东旸闷哼一声,咬住她的衣带:“这小子手劲……”
地罩外玉磬突然破裂!内侍面色如土,惊慌失措地扑进来:“掖庭……十二胡姬全都上吊自尽了!”
彩绘承尘下悬挂着十二具素衣尸体,金铃脚链缠绕成绞索,在穿堂风中发出清脆的叮咚声。沈婉琰用银针挑开胡姬的衣襟,心口处赫然烙着“山河为聘”——三角烙痕与帝王的伤痕出自同一源头!
“宁王仿照东厂刑具制造赝品。”贺东旸碾碎金铃,玉屑中滚出半只蛊尸,“企图诬陷朕虐杀贡女。”
沈婉琰突刺破他掌心。血珠滴入虫尸,“滋啦”腾起青烟,烟中现朱砂印迹——正是宁王私章纹样!她反手将银针钉入证词:“此乃尸蛊,饲主血可激异香诱虫。”
三更鼓声响彻雪夜。贺东旸满是鲜血的手掌覆住她的后颈,气息喷在鞭痕凸起处:“那年鹰愁涧……”他的牙齿咬住耳坠银钩,“你射偏的弩箭若中膻中,朕早己命丧合卺之夜。”
茜素红锦帷骤然落下。她压着辽东密报的手被他紧紧握住,朱砂印泥揉入两腕伤痕,鞭痕与烙痕在血砂间交织,仿佛婚书未干的“骨铃为契”。
寅卯之交,晨光洒在百子图屏风上。贺东湮在蟠龙摇篮中熟睡,脊背的朱砂痣随着呼吸起伏。沈婉琰散着青丝靠在枕上,帝王染血的常服半掩着她的身躯,三道腐刑烙痕在纱帐中闪烁着暗金光芒。
“宁王封地挖出死孕三百。”她的指尖轻轻划过他肋下的伤疤,“脐眼竹管塞满蛊卵。”
贺东旸突然将点翠残簪插回她松散的发髻:“神机营焚尸时,青烟凝结成赤狐形状。”簪尖刮过头皮,引起一阵战栗,“该摇动娘娘的虎撑铃了。”
贺东烬摇摇晃晃地扑到床边,小手高高举起虎撑铜铃。清脆的铃声响彻殿宇,地炉中爆出硫磺火星!金光笼罩着父母相缠的手腕——七十一道鞭痕和三道腐刑痕在硫烟中若隐若现,宛如雾中的并蒂莲影。
菱花窗外,宁王赤膊跪在雪地上。贺东旸咬破的指尖轻轻抹过沈婉琰唇上的齿痕:“这江山牢笼……”血腥之气在唇间弥漫开来,“终究成为你我手中不灭的余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