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夜色沉了下来。事务所内，煤油灯光晕映在墙壁的埃尔兰多大陆地图上。李海生放下烟斗，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冰凉的窗玻璃。
门被推开，艾伦带着寒气快步走进来。他脸上混合着疲惫和恼火。
“先生，我回来了。”他向李海生报告，给自己倒了杯水，一口气灌下半杯。
“镇卫队那边怎么说？”李海生转过身。
艾伦放下水杯，抹了把嘴：“他们派人去了，一个叫博林的中队长带队。刚回来没多久，我去问。那个博林队长，哼。”艾伦撇了撇嘴，“他说废弃炼金工坊里除了灰尘和蜘蛛网，什么都没有。还说‘不过是死了几头牲口，犯不着大惊小怪’，让我别跟着瞎起哄。”
李海生轻敲烟斗，没有接话。“他们搜查了多久？”
“听门口的卫兵说，不到半小时就收队了。博林队长出来时，还在抱怨浪费时间。他说那种鸟不拉屎的地方，连耗子都饿死几窝了。”艾伦学着博林队长，话语间透着不屑。
“半小时。”李海生若有所思，“足够走马观花，却不足以发现刻意隐藏的痕迹。”
他看向艾伦：“你觉得他们有仔细查看溪流上游，工坊排水的区域吗？”
艾伦摇头：“博林队长压根没提溪流的事，就说工坊里没人活动的迹象。我提了一句溪水，他还嫌我多事。”
李海生点头。这种反应，在他的预料之中。官方力量的傲慢与懈怠，在哪个世界都不罕见。
正说着，莉娜推门进来。她手里捧着一个细布包，还有几张写满了字的羊皮纸。脸颊因为快步走而泛着红晕，眼神亮晶晶的。
“先生，艾伦。”她先打了招呼，迫不及待地将布包和羊皮纸放在桌上。
“药剂师怎么说？”李海生示意她坐下。
莉娜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自己：“镇上的埃尔姆斯沃思药剂师检查了植物样本和水样。他说，那种暗紫色的草叶本身毒性很轻微，但在特定的催化剂作用下，会迅速转化为一种剧毒物质。一种叫‘幽影之息’。”
她低头翻看羊皮纸，指着其中一行字：“埃尔姆斯沃思大师说，这种毒素会迅速破坏牲畜的神经，导致肌肉麻痹，呼吸困难，舌头发紫。与我们观察到的牛的死状完全吻合。”
“催化剂？”李海生捕捉到关键词。
“是的。”莉娜用力点头，“大师说，溪水样本里检测到了微量的这种催化剂成分。他说这种催化剂非常特殊，不是寻常炼金废料。它是精细提炼的产物，通常来源于一种叫做‘月影矿石’的稀有矿物。”
她顿了顿，回忆着药剂师的话：“大师还说，这种提炼技术相当复杂，寻常的炼金学徒根本掌握不了。而且，‘月影矿石’和这种催化剂，市面上极少流通。偶尔会出现在一些行事隐秘的大商队手中，他们专门交易些稀奇古怪的炼金材料。”
“大商队。”李海生看向艾伦。艾伦露出然的神色，显然想到了杂货铺老王的说辞。
莉娜补充道：“我还把食槽里的饲料样本给大师看了。他说饲料非常干净，没有任何问题。”她小心翼翼地从布包里拿出一片被火燎过边缘的暗紫色草叶，“这是大师加热测试过的。他说毒性挥发很快，但残留物特征明显。”
李海生拿起那片草叶，又看了看莉娜记录的羊皮纸。上面字迹娟秀，条理清晰。几个复杂的炼金术语旁边，标注了读音相似的自创符号，看得出她尽了最大努力去理解和记录。
“莉娜，你做得很好。”李海生少有地表扬了一句。
莉娜脸颊微红，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嘴角忍不住上扬。
艾伦在一旁看着，也为莉娜高兴。同时对李海生的判断更加佩服：“先生，这么说来，杂货铺的老王肯定有问题。他说饲料是从‘大商队’批来的。现在看来，这‘大商队’恐怕不只是卖饲料那么简单。”
李海生没有回应。他走向地图，目光在霍尔农场、废弃炼金工坊以及通往城镇的道路之间逡巡。
“五十多头牛，一夜暴毙。”他缓缓开口，“如果只是意外倾倒了普通的炼金废料，毒性强度和作用范围很难如此精准且致命。但如果是有心人，利用精炼的催化剂，在特定的时间——比如霍尔农夫提到的雨夜，溪水流量减少且浑浊的时候，将催化剂投入上游……”
他用手指点了点废弃炼金工坊的位置：“催化剂顺流而下，与溪边早己存在的‘幽影草’发生反应。而精饲料，或许只是一个诱因，让牛群因为口渴，更多地饮用了被污染的溪水，或食用了溪边被激活毒性的草料。”
“这简首是完美的谋杀，或者说，完美的投毒。”艾伦倒吸一口凉气，“可是，谁会这么做？为了什么？霍尔农夫只是个普通农场主，应该没什么仇家吧？”
“或许目标并非霍尔农夫，也或许，这只是一场更大图谋中的一环，比如……测试毒药效果？”李海生语气平静。话语中的寒意让事务所的温度都仿佛降了几分。
他想起了那位在迷雾中若隐若现的神秘妇人，她的优雅从容。如果这个世界存在能提炼如此特殊催化剂的炼金术士，那他们所掌握的知识和力量，绝非普通人能想象。这起毒杀牛群的案件，背后是否也牵扯着类似的超凡力量？
“先生，那我们现在怎么办？”莉娜问道。她的眼神里有对真相的渴望，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哥哥的案子，会不会也和这类懂得运用“魔法般”手段的凶手有关？
李海生收回思绪，目光重新变得锐利。
“博林队长他们‘什么都没发现’，这恰恰说明了问题。”他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他们用对待普通盗窃案的方式去搜查一个可能的炼金实验室，自然一无所获。真正的炼金术士，隐藏手段远非他们能想象。”
他转向艾伦：“艾伦，你今晚辛苦一下，再去一趟镇东杂货铺。不必惊动老王，想办法在他店铺打烊后，从后门或者窗户观察一下，看看他最近有没有什么异常的货物进出，或者与什么可疑的人接触。记住，安全第一。”
艾伦精神一振：“是，先生！我保证完成任务。”
李海生又看向莉娜：“莉娜，你整理一下埃尔姆斯沃思药剂师的报告。特别是关于‘月影矿石’和那种特殊催化剂的描述，越详细越好。我们明天可能需要这些资料。”
“好的，先生。”莉娜认真点头。
“至于我。”李海生拿起桌上的煤油灯，灯光在他眼中跳跃，“我要亲自去一趟那个‘什么都没有’的废弃炼金工坊。”
“先生，您要一个人去？”艾伦有些担心。
李海生拿起烟斗，在手心轻轻敲了敲。“当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