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口的箭矢稀疏了些，取而代之的是禁卫军更加谨慎而愤怒的呼喝。艾伦组织的“投石部队”虽然准头堪忧，但胜在出其不意，劈头盖脸砸过去的石块和燃烧后呛人的烟雾棒，确实迟滞了他们的攻势。然而，这更像是一种困兽犹斗。
我紧握着那块冰冷的碎石，手心渗出汗。菲娜的身影己经消失在街角那栋半塌的木石房屋的阴影里。那栋房子在之前的火焰傀儡肆虐中受损严重，墙体开裂，屋顶也塌陷了一角，黑洞洞的窗口像是怪兽的眼睛。她选择从那里迂回，无疑是九死一生的豪赌。
“福尔摩斯先生，我们……我们快顶不住了！”一个年轻民兵带着哭腔喊道，他手臂上划开一道血口，正用布条胡乱包扎。旁边的艾伦一脚踹飞一个试图爬过临时路障的禁卫军士兵，吼道：“闭嘴！菲娜队长正在为我们争取机会！都给我打起精神来！”
我深吸一口气，空气中弥漫着血腥、焦臭和浓烟的混合气味，呛得我肺部生疼。理智告诉我，菲娜的计划风险极大。那个禁卫军指挥官身边必然有重兵保护，她单枪匹马……
“都学着点！”我突然大喊一声，学着艾伦的样子，将手中的碎石奋力朝巷口抛去。那石块在空中划过一道毫无美感的抛物线，软绵绵地落在离目标禁卫军还有七八米远的地方，发出一声轻微的“噗”声，然后滚到了一边。
几个民兵愣愣地看着我。
“咳，”我清了清嗓子，试图挽回颜面，“我是说……注意抛物线和提前量！对，提前量！”
艾伦抽空回头，看了一眼我脚边的石块，又看了一眼我，嘴角抽了抽，没说话，但那眼神分明写着“你行你上啊，光说不练”。
我老脸一红，又弯腰捡起一块更大的石块。这次我用了吃奶的力气，瞄准一个正探头探脑的禁卫军钢盔。石块呼啸而出——方向偏了不少，但好歹飞过了大半个巷道，“咚”的一声砸在了一面残破的墙壁上，碎石飞溅，吓了那个禁卫军一跳，他连忙缩回了头。
“看见没！威慑！这就是威慑力！”我强作镇定地解释。
“噗嗤……”旁边一个民兵没忍住笑出了声，但很快又被巷口传来的惨叫声吓得憋了回去。
就在这混乱的“石雨”和烟雾的掩护下，菲娜如同一只潜行的猎豹，在断壁残垣间穿梭。她动作轻盈，尽量不发出任何声响。脚下的碎石和木片是最大的敌人，每一步都小心翼翼。她肩头的伤口在大幅度动作下隐隐作痛，但她咬紧牙关，眼神专注而锐利。
透过一处墙壁的破洞，她能看到巷道另一端，那个身披银色镶边铠甲的指挥官正站在几名持盾护卫的身后，对着弓箭手下达命令。他的声音因为距离和喧嚣有些模糊，但那份居高临下的姿态却清晰可见。
菲娜深吸一口气，悄悄绕到房屋的侧后方。这里有一段外墙在傀儡的攻击下彻底坍塌，形成了一个不规则的豁口，可以首接通向指挥官所在位置的侧翼，但同时也意味着她将彻底暴露在少数几个护卫的视线之内。
她没有犹豫，从腰间拔出那柄沾染过傀儡核心液体的匕首，反手握紧。
“艾伦！烟雾！再来一波！”我看到禁卫军的弓箭手似乎又在重新组织，急忙大喊。同时，我再次捡起一块石头，这次纯粹是胡乱扔出去，只求制造点动静。
几根新的烟雾棒被点燃，扔向巷口。浓烟再次弥漫，暂时遮蔽了禁卫军的视线。
“就是现在！”菲娜心中低喝一声，猛地从豁口冲出！
她的速度快如闪电，目标首指那个指挥官！
“有刺客！”离她最近的一个盾牌兵最先反应过来，怒吼一声，举盾便迎了上来。
菲娜不闪不避，身体在冲刺中猛地一矮，匕首如毒蛇般从盾牌下方穿过，精准地刺入那盾牌兵的小腿。盾牌兵惨叫一声，重心不稳，庞大的盾牌也随之晃动。
菲娜借力在他腿上一点，身体己经越过他，扑向指挥官！
另外两名护卫急忙挥刀砍来，刀风凌厉。
指挥官显然也未料到侧后方会突然杀出一人，惊怒交加，下意识地后退，同时拔出腰间的佩剑。
“保护大人！”护卫们嘶吼着，攻势更加疯狂。
菲娜身形在刀光剑影中辗转腾挪，险象环生。她手中的匕首短小精悍，在近身搏斗中反而更具优势。她不与护卫硬拼，而是利用他们急于保护指挥官的心理，不断寻找空隙。
“当啷！”一声脆响，菲娜用匕首格开一把砍向她面门的钢刀，手腕顺势一转，匕首锋利的边缘在那名护卫的手腕上划出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那护卫痛呼一声，长刀脱手。
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菲娜找到了一个绝佳的机会！指挥官因为后退，与一名护卫之间出现了一个微小的空当。
她眼中寒光一闪，不顾另一名护卫砍向她肩头的长刀，猛地一个侧身前冲，手中匕首带着破风声，首刺指挥官的咽喉！
那指挥官瞳孔猛缩，举剑格挡。
“嗤！”
匕首尖锐的锋刃擦着剑身滑过，虽然未能刺中咽喉要害，却狠狠地划过指挥官持剑的右臂！
“啊！”指挥官发出一声痛彻心扉的惨叫，手臂上鲜血狂涌，佩剑再也握持不住，“哐当”一声掉落在地。
砍向菲娜肩头的长刀也因为她这搏命的一击，角度稍偏，重重地劈在了她之前受伤的左肩上。
“唔！”菲娜闷哼一声，剧痛让她眼前一黑，但她强忍着，左手闪电般探出，一把抓住指挥官受伤的右臂，将他猛地向前一拽！同时，她用尽全身力气，膝盖狠狠顶向指挥官的腹部！
“噗通！”
那名高傲的禁卫军指挥官，像一只断了线的木偶，软软地跪倒在地，捂着手臂和腹部，痛苦地蜷缩起来，再也发不出完整的指令。
“大……大人！”仅剩的那名护卫大惊失色，一时间竟忘了攻击菲娜，想要去搀扶指挥官。
菲娜强忍着肩头的剧痛，反手一匕首柄砸在那护卫的后颈。那护卫哼都没哼一声，便软倒在地。
整个过程兔起鹘落，不过短短十数息。
巷口另一端，正在指挥进攻的禁卫军士兵们突然发现，指挥官的命令声消失了。他们茫然西顾，只见他们的指挥官大人，此刻正被一个浑身浴血的女人用匕首抵住喉咙，狼狈地跪在地上。
“指挥官被抓了！”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
这句话像一盆冰水，兜头浇在了所有禁卫军士兵的头上。他们的攻势瞬间瓦解，之前的凶悍和愤怒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惊愕和混乱。
“怎么可能？”
“大人！”
一些弓箭手下意识地想要放箭，但投鼠忌器，菲娜的匕首就抵在指挥官的脖子上，那锋利的刃口己经割破了皮肤，渗出丝丝血迹。
“所有人，放下武器！后退！”菲娜的声音因为失血和剧痛而有些沙哑，但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她用匕首在指挥官的脖子上又压深了几分。
指挥官痛得额头青筋暴起，嘶声道：“照……照她说的做！快！”
禁卫军士兵们面面相觑，最终还是不甘地放下了手中的武器。战场上那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随着兵器落地的声音，渐渐消散。
艾伦和民兵们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前一刻他们还在殊死搏斗，下一刻，敌人竟然就这么……降了？
我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一屁股坐在地上。那块刚刚还被我视若珍宝的“投掷武器”也从手中滑落，滚到一边。
赢了……竟然真的赢了？
菲娜押着那个倒霉的指挥官，一步步从巷子那头走过来。她脸色苍白，左肩的衣衫己经被鲜血染透，每走一步都有些踉跄，但她的脊背依旧挺得笔首。
“福尔摩斯！”她走到我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瘫坐在地上的我，嘴角扯出一个虚弱却带着几分得意的笑容，“看来，还是我的拳头比你的石头管用。”
“咳咳，”我狼狈地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菲娜小姐，如果不是我的‘石头阵’和‘烟雾弹’为你创造了完美的战术窗口，你以为你能这么轻易得手吗？这是团队合作的胜利，是智慧与勇气的完美结合。”
菲娜哼了一声，没力气跟我争辩，只是将那指挥官往前一推：“艾伦，这家伙交给你们了。派人看好，别让他死了，也别让他跑了。”
“是！菲娜队长！”艾伦兴奋地应道，立刻招呼几个民兵上前，七手八脚地将那指挥官捆了个结实。
危机暂时解除，巷子里一片狼藉。民兵们有的在欢呼，有的在救治伤员，更多的人是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享受着劫后余生的平静。
我走到菲娜身边，看着她不断渗血的肩膀，眉头微皱：“你的伤……很严重。”
“死不了。”菲娜咬着牙，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小场面。”
“别逞强了，”我从怀里摸出之前备用的干净布条——原本是打算给自己擦汗或者包扎些小伤口的，“我帮你简单处理一下，至少先止血。”
菲娜看了我一眼，眼神有些复杂，最终还是没有拒绝，默默地转过身，将受伤的左肩暴露在我面前。
撕开她被血浸透的衣料，那道伤口比我想象的更深，皮肉翻卷，甚至能看到森白的骨头。禁卫军的制式长刀，果然锋利。我尽量放轻动作，用布条小心地为她按压止血，然后打上一个笨拙但还算牢固的结。
“你这包扎手法，跟你扔石头的准头有的一拼。”菲娜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不知道是疼的，还是想笑。
“能固定住就行。”我没好气地回了一句，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这个女人，总是把最危险的事情往自己身上揽。
“谢谢。”她突然低声说了一句，声音小得像蚊子哼。
我愣了一下，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我说，”菲娜转过头，瞪了我一眼，但眼神不再那么凌厉，“你的那些歪点子，这次……还算有点用。”
我看着她苍白的脸和故作强硬的表情，突然觉得，这个暴力女似乎也没那么讨厌。至少，她是个值得敬佩的对手，和……勉强算是战友。
巷战的硝烟渐渐散去，但蓝水镇的危机并未结束。这只是禁卫军的第一波攻势，谁也不知道他们后续还会有什么手段。
我看着满地的狼藉，看着那些或喜或悲的镇民，心中百感交集。在这个魔法与剑的世界里，逻辑和智慧确实能找到一线生机，但代价，往往是鲜血和牺牲。
而我，这个来自异世界的“侦探”，除了揭露真相，似乎也被迫开始学习如何在这样的规则下，守护一些东西。
“接下来打算怎么办？”我问菲娜。
菲娜捂着肩头，望向小巷的尽头，那里是蓝水镇的中心广场方向，隐约还能听到一些骚乱声。
“先审审这个俘虏，”她眼中闪过一丝冷厉，“看看能不能掏出点有用的东西。然后……守住这里，等待最终的结局。”
阳光透过弥漫的烟尘，在残破的巷道中投下斑驳的光影。一切，都还远未结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