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玄清睁开的眼眸中,那冰冷如万载玄冰、锐利如淬火星辰的神光迅速褪去,重新被浓重得化不开的死气和疲惫淹没。他身体剧烈地摇晃了一下,一大口粘稠的金红精血混杂着丝丝缕缕墨绿寒气,猛地喷溅在身前滚烫的熔岩残骸和冰冷的地面上,发出“滋滋”的腐蚀声。冰封的左手袖口中,墨绿寒气再次汹涌而出,但比之前似乎微弱了一丝?他脸上刚刚因那冰冷意志降临而强行凝聚的一丝“人色”瞬间褪尽,只剩下比纸还惨白的灰败。眼皮沉重地阖上,身体如同断线的木偶,软软地向后倒去,重新被翻腾的青白雾气与墨绿寒气包裹,气息微弱到了极致,仿佛随时都会彻底消散。
石室穹顶的震动和落石渐渐平息。丹炉的青玉光泽稳定下来,喷涌的造化雾气依旧包裹着陈玄清,与那反扑后似乎也消耗巨大的墨绿寒气重新开始了无声的拉锯,只是双方都显得虚弱了许多。
角落里,孙大炮胸膛的起伏己经微弱到几乎看不见,爬满脖颈的黑色毒纹如同枯萎的藤蔓,颜色黯淡了些许,但那条毒腿依旧散发着令人心悸的腐败气息。王明远拼死指明的生路,周石头以命相搏换来的魂匣毁灭,似乎斩断了邪毒最核心的力量源泉,但侵蚀己深,生机渺茫。
通往地面的石阶通道深处,隐隐传来沉闷的坍塌声和积雪滑落的轰鸣。魂匣毁灭引发的反噬冲击,加上之前的震动,似乎终于让本就摇摇欲坠的通道不堪重负,发生了局部塌方。
风雪依旧在龙脊岭外咆哮。
石室内,死寂重新笼罩。
希望如同狂风中的烛火,在付出了惨烈的代价后,似乎并未熄灭,却也微弱得如同幻觉。鬼爪峰断崖下,那个倒在血泊和积雪中的身影,是生是死?
石室死寂。
丹炉低沉的嗡鸣是唯一的声响,青白雾气依旧执着地包裹着陈玄清,与那盘踞在他道基深处、虽遭重创却依旧狰狞的墨绿寒气进行着无声的拉锯。雾气翻腾,寒气涌动,每一次微弱的此消彼长,都牵动着那具躯壳里随时可能彻底熄灭的生命之火。
墨斗是在一片冰冷的黑暗中挣扎着浮上来的。
意识如同沉在粘稠的冰海里,每一次试图凝聚,都被刺骨的寒意和撕裂般的剧痛击碎。胸前焦痂崩裂的地方,火辣辣地灼烧着,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扯着胸腔深处移了位的脏器,带来窒息般的闷痛。嘴里满是铁锈般的血腥味。
他艰难地掀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了好一阵才勉强聚焦。昏黄摇曳的火把光芒下,映入眼帘的是冰冷的石板地,上面散落着碎石、凝固的暗红色熔岩残骸、还有他自己喷溅出的、早己半凝固的深褐色血迹。
师父!
这个念头如同强心针,瞬间刺穿了他的昏沉与痛苦!他猛地侧过头,目光急切地投向丹炉旁。
陈玄清静静地躺在青白雾气与墨绿寒气交织的光晕中,双目紧闭,脸色灰败如朽木,唯有微微起伏的胸口,证明那缕生机尚未断绝。然而,墨斗敏锐地察觉到,那墨绿寒气虽然依旧盘踞,却失去了之前的狂暴肆虐,如同被抽掉了筋骨,变得滞涩而虚弱。而丹炉喷涌的青白造化雾气,虽然同样稀薄了不少,却更加坚韧地渗透、包裹,一丝极其微弱、却真实不虚的暖意,正极其缓慢地从师父冰封的左手逸散寒气的边缘…极其艰难地…向内渗透?
一丝微弱的生机,如同石缝里挣扎出的小草,在魂匣毁灭、邪术本源遭受重创后,竟然真的…在丹炉的支撑下…艰难地顶开了死亡的冻土?!
墨斗的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又猛地松开,带来一阵缺氧般的眩晕和狂喜!他挣扎着想撑起身体,去探查师父的脉象,却牵动胸前伤口,痛得眼前发黑,再次重重摔回冰冷的地面。
“呃…” 一声极其微弱、仿佛来自九幽之下的痛苦呻吟,从石室的另一个角落传来。
墨斗猛地转头。
是孙大炮!
他依旧蜷缩在那里,胸膛的起伏微弱得几乎看不见。但令人惊异的是,那爬满了他脖颈、甚至蔓延到下颌的恐怖黑色蛛网毒纹,此刻如同被冻结的墨汁,颜色变得极其黯淡,停止了蠕动和蔓延!伤口处,虽然依旧流淌着黑紫色的脓血,但那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甜腥腐败气息,似乎也减弱了极其微弱的一丝?如同源头被斩断后,残余的污秽正在缓慢地…沉淀?
魂匣毁灭,斩断了安倍晴川对邪毒最核心的控制与力量供给!这深入骨髓的剧毒虽未解除,却失去了持续恶化的动力,如同无源之水,被石室的道韵和孙大炮自身残存的生命力,暂时禁锢在了这具濒临崩溃的躯壳里!死神的镰刀,悬而未落!
墨斗的目光扫过孙大炮,又猛地投向西北角!
李铁柱!
他仰面躺在冰冷的地上,昏迷不醒。右肩胛处,那片暗红骨甲彻底黯淡下来,如同冷却的火山岩。但墨斗瞳孔骤然收缩!骨甲表面,那些曾经疯狂流转的暗金熔岩纹路,此刻并非完全沉寂!它们如同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强行“冻结”、“撕裂”在了爆发的最后瞬间!凝固的暗金色泽下,竟有丝丝缕缕极其细微、如同熔岩冷却后形成的灰白色能量流,正缓慢地从骨甲深处渗透出来,如同失去控制的蒸汽,逸散在空气中,发出极其微弱的“嘶嘶”声!
邪兵的力量…在失控地逸散?!是因为魂匣毁灭,八岐之力失去了远端的锚定和支撑?还是因为那冰冷意志降临的瞬间,对邪兵本源的强行压制造成了不可逆的损伤?柱子…他的身体正在成为这邪力失控逸散的容器?!这究竟是生机…还是更缓慢的死亡?
石室内,三线垂危,却又都诡异地维系着一线微弱的平衡,如同悬崖边摇摇欲坠的顽石。这平衡脆弱得如同蛛网,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可能将其彻底撕碎。
就在这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