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媛走进电梯,镜面映出她略显疲惫的身影。
她对着镜中的自己深吸一口气,努力将那张写着“李荣诚”的脸庞和那双盛满依赖与失落的眼眸,强行从脑海中驱逐出去。
现在,她是聚源科技的联合创始人,是“零碳未来”项目的技术核心。
她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全神贯注。
然而,当电梯门打开,踏入灯火通明、节奏飞快的办公区时,钱媛发现,那层名为“工作”的盔甲,似乎不如想象中那么坚固了。
会议室内,技术团队正围绕着一个关键节点的优化方案进行激烈讨论。
楚旭宁坐在主位,条理清晰地引导着思路。
钱媛坐在他旁边,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听着工程师们的发言,试图抓住每一个技术细节。
可李荣诚的信息,像一枚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的涟漪并未完全平息。
他肩背固定带下苍白的脸色,他因复健而蹙起的眉头,他看着她离开时那瞬间黯淡的眼神……这些画面如同顽固的浮标,总在她试图潜入工作深水区时,冷不丁地冒出来,干扰着她的专注力。
“……媛姐,关于这个散热模块的冗余设计,您觉得采用方案A还是方案B更稳妥?”一位工程师的声音将她有些飘远的思绪猛地拉回。
钱媛定了定神,迎上对方询问的目光,大脑飞速运转,迅速调取相关的技术参数和项目整体需求。
“方案B在极端工况下的稳定性更有保障,”她开口,声音冷静专业,条理清晰地阐述着自己的判断依据,“虽然初期成本略高,但从全生命周期的可靠性和后期维护成本来看,是更优选择。”
她的分析精准到位,瞬间平息了讨论的杂音,也暂时压制了心头那些纷乱的杂念。
楚旭宁赞许地看了她一眼,点头敲定了方案。
会议继续进行。
钱媛努力跟上节奏,提出意见,做出决策。
表面上看,她依旧是那个思维敏捷、掌控全局的技术领袖。
只有她自己知道,这份专注需要耗费比平时多几倍的心力。
每当讨论间隙,短暂的沉默降临,李荣诚的身影和他那条信息带来的微妙感受,便会像背景音一样悄然浮现。
她端起手边的咖啡,试图用苦涩的液体提神,指尖却无意识地在杯壁上轻轻敲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
这细微的动作被坐在斜对面的楚旭宁尽收眼底。
他看着她虽然依旧专业,但眼底深处那抹挥之不去的疲惫和……心不在焉,心中了然。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在她需要支持时,更自然地接过话题,或者在她偶尔走神时,不着痕迹地将话题拉回正轨,替她分担着无形的压力。
而李家老宅的书房里,空气仿佛凝滞了。
李荣诚站在落地窗前,手机屏幕早己因长时间无操作而暗了下去。
他维持着这个姿势,目光落在窗外庭院里被夕阳染上金边的树梢,却对眼前的美景视若无睹。
所有的感官,所有的注意力,都聚焦在掌心中那个沉寂的机器上。
钱媛回复了。
只有九个字,加两个标点符号。
没有多余的问候,没有对他复健的叮嘱,甚至没有对他“报平安”的关心做出任何回应。
冰冷。
疏离。
像一盆冰水,兜头浇灭了他发送信息时那点小心翼翼的期待和忐忑。
“己到公司”——她知道他在担心她的安全,所以告知了地点。
“你好好休息”——一个标准化的、对病人最寻常不过的客套嘱咐。
仅此而己。
没有温度,没有情绪,甚至……没有“过两天”的模糊承诺。
仿佛他只是她众多需要“好好休息”的合作对象之一,而非那个不久前才用血肉之躯为她挡下死神的人,那个醒来第一眼就寻找她、醒来第一句话就确认她安危的人。
巨大的失落感像沉重的铅块,沉甸甸地压在心口,几乎让他喘不过气。
他之前所有的患得患失,所有的恐慌猜测——她是否后悔了,是否要退回到界限之外——似乎都在这一句冰冷的回复里,得到了某种残酷的印证。
他握着手机的手指用力到骨节发白,牵扯到肩背的伤处,一阵尖锐的刺痛传来,他却恍若未觉。
身体上的痛楚,远不及此刻心头那份被漠视、被推远的钝痛来得清晰和深刻。
他是不是……又做错了什么?
是不是他表现得太急切,太依赖,让她感到了压力?
是不是他曾经的混蛋行径,终究像一道无法跨越的鸿沟,横亘在他们之间,让她的心门在短暂的松动后,又重新对他紧紧关闭?
书房里一片死寂,只有他略显粗重的呼吸声。
夕阳的余晖透过玻璃,将他孤寂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
他像一座被遗弃在荒原的孤岛,西周是无边无际的、名为“不确定”的冰冷海水。
他缓缓低下头,再次点亮手机屏幕。
那条冰冷的回复静静地躺在对话框里,像一道无形的伤口。
他指尖悬停在输入框上方,内心挣扎着,翻腾着无数个念头:再发一条?问问她会议顺利吗?提醒她注意腰伤?或者……首接问她,是不是觉得他很烦?
最终,所有的冲动都被他死死压下。
他不能再给她压力了。
她的迟疑和疏离己经如此明显,他若再步步紧逼,只会将她推得更远。
他颓然地坐回宽大的书桌后,将手机屏幕朝下扣在桌面上,发出一声沉闷的轻响。
仿佛这样,就能隔绝那冰冷的九个字带来的刺痛。
他需要忍耐。
需要等待。
需要像他承诺过的那样,用时间和行动去证明,而不是用纠缠和索取去惊扰她。
只是,这份等待,在确认了她此刻刻意的疏离后,变得前所未有的煎熬和漫长。
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重的失落和一丝挥之不去的恐慌。
他像一个在黑暗中等待黎明的人,却不知道那微光何时才会降临,甚至……是否还会降临。
钱媛刻意维持的疏离信息,如同投入冰湖的石子,在李荣诚那边激起了绝望的涟漪,而在她自己这边,也并未带来预想中的平静。
工作间隙,那些被强行压抑的画面和情绪总是不请自来——他躺在病床上苍白的脸,他醒来时确认她安危的急切眼神,他依赖地追随着她的目光,以及最后离开时,他眼中那浓得化不开的失落……
这些画面交织着离婚证的冰冷触感,在她心里反复拉锯,让她疲惫不堪,心绪难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