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妤去了东郊疗养院。
距离市中心1个半小时车程。
是一座废弃教堂改建的。
池母居住在三楼一间独立的vip套房。
池妤一进门,池母趴在病床的护栏上,床单湿了一片,一点点蔓延氤氲开,明显是刚尿的。
“妈。”她小心翼翼靠近,确认池母没有攻击行为,蹲在床边,“我是妤妤。”
池母嘴唇蠕动,神情呆滞。
“爸爸的骨灰埋在普众寺后山了,正月初一下葬的,他原来的墓碑被毁坏了。”
事发后,陆夫人调过监控,是小三的舅舅干的。
震慑池妤,讨钱花。
陆家没报警,墓园赔了一万块钱。
主要是小三的舅舅七十多岁了,顶多拘留十五天、罚五千,可一旦闹大,池衡波的丑闻再度发酵,池妤养在陆家,陆家容易受牵连,产生负面影响。
“陆叔叔陆阿姨很疼我,泽州哥也疼我。”
池妤习惯了自顾自说,池母大多数是没反应的。
她舀了一勺参汤,是何姨炖的,她每次来,陆夫人都提前吩咐保姆准备营养品和池母喜欢的菜式,塞满后备箱送到疗养院。
今天,陆夫人没叮嘱。
老宅上上下下招待华菁菁,更不管她了,只有何姨悄悄炖了一锅汤,又悄悄交给她。
“妤妤——”池母瞳孔忽然聚焦,“你瘦了啊。”
池妤错愕,“妈?”
“你爸爸呢。”池母东张西望,“他下班了吗。”
“他...”池妤眼底升起的光又熄灭了,哽咽的哭腔,“在单位呢。”
“莫馨还纠缠他吗?”池母时而清醒,时而混乱。
莫馨是小三的名字。
池衡波和她在一起时,天天匿名送她一束99朵的康乃馨,送去医药机构。他们奸情曝光,一则是同僚举报,二则是莫馨太张扬了。
她一心挤进贵妇圈,和阔太太打交道,贵妇圈是需要“入场券”的,她高调晒出八位数的账户,晒出池衡波的办公室、名牌腕表,晒豪华游轮和钻戒作为入场券。
最荒谬是,晒出了陆淮康的车牌号,配文是“亲爱的座驾。”
池衡波升职后,陆淮康偶尔有朋友饭局,也是他开车,顺便在途中谈谈家事。
陆家的车多,池衡波经常不及时还回去,开十天半个月的,莫馨只知道是高档车,拍照片炫耀,这场乌龙导致陆淮康险些停职。
“她不纠缠了。”池妤捧着汤碗,骗池母,“这是爸爸给您炖的,您多喝一碗。”
不知哪个字刺激了池母,她面容渐渐变得狰狞。
直勾勾盯着池妤。
“莫馨...贱人!”
她怒目圆睁,摊开双手掐池妤的脖子,“你去死...野种也死!一分钱不给你...池衡波的一切是我女儿的!”
护工这时从外面回来,吓得大声呼救。
医护人员迅速冲进病房,池妤望着一群白大褂摁住池母,注射镇定剂,像哄小孩似的哄她,拍打她,她挣扎,尖叫,慢慢平静,入睡,失去知觉。
无数次发作,池妤挨过骂,挨过踢,池母疯得最严重的时候,甚至扑上来撞击、撕咬,大吼着小三和私生子的名字,同归于尽的架势。
见多了,也麻木了。
直到池母完全昏睡,池妤才离开疗养院。
回到陆家,华菁菁仍旧在客厅,陪陆夫人聊天。
聊陆泽州的学生时代。
“他的初恋在高中?”
“高中没谈过,大学吧。”陆夫人欠了欠身,“泽州——”
陆泽州在衣帽间系皮带,“什么事。”
“你上学谈过女朋友吗?”
他换了一套休闲装,池妤换了拖鞋,在外厅碰个正着。
陆泽州停下,她也停下。
入户屏风一半是镂空,一半是实木,他站在镂空的那一侧,池妤隐匿在实木的这一侧。
他目光落在池妤脸上。
敷衍了一句,“我忘了。”
华菁菁朝陆夫人眨巴眼,陆夫人替她出头,“谈过的女朋友能忘了?”
他心不在焉,答复也模糊,“可能是忘了,可能是没谈。”
“泽州在保护那个女人。”华菁菁怂恿陆夫人继续问。
“你记得几个啊。”
“一个。”
虚虚实实的屏风遮挡了内厅的视野,依稀暴露出陆泽州的轮廓,他挺拔伫立,一动不动。
华菁菁奇怪,“你怎么不进来?”
陆泽州从容不迫焚上一支烟,烟雾渗入屏风的孔隙,“抽完进来。”
“他在逃避。”华菁菁剥了一瓣橘子,亲手喂给陆夫人吃,“您一定要帮我查出那个女人,否则我不安心。”
“泽州懂得自己的身份,他不会胡来的。”陆夫人安抚她。
其实哪一任女朋友,摸查底细都无所谓,陆夫人担心摸出不该摸的,造成大乱子。
华夫人之前对池妤起疑心了。
只不过华家满意陆泽州,希望促成这桩婚姻,宁可稀里糊涂,按下不提。
但结了婚,华家百分百出手为华菁菁扫清障碍。
陆夫人盘算好了,既然耿家的婚事黄了,送池妤母女去外省生活,泽州的工作忙,心里惦记她也没时间追去,常言道见面三分情,年长日久见不到摸不着的,自然淡了,断了。
先分开四、五年,泽州有了孩子,夫妻感情牢固了,再安排池妤回本市,嫁个合适的,对泽州有助力的。
陆夫人越琢磨,越舒坦,不费吹灰之力,解决了大麻烦。
“菁菁,你和泽州婚后多关照妤儿,她过段日子去外省,有什么不适应的,或是经济难处,别亏了她。”
华菁菁眼神一晃,不露声色笑,“我没意见,听您的。”
陆泽州并没抽那支烟,夹在指间,装样子,“哭了?”
“去疗养院了。”池妤细声细气。
男人倚在玄关柜上,尽量压低声,“我月初咨询过主治医生,你母亲状态不太好,调整了治疗方案,如果没效果,还是接回家,我在西城区有闲置的房子。”
她手一抖,眼泪扑簌簌掉下来。
接回家。
是等死了。
陆泽州看着她,胸口一阵起伏,嘬了一大口烟,“生老病死是规律,你母亲遭罪了八年,何尝不是解脱。”
池妤安静,掉一滴泪,抹一下眼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