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老人的血管又滑又脆,祁果废了好大得劲才把针头刺进老婆婆的血管。她长长松了口气,边固定针头边对站在一旁的儿媳妇说:“看着点,要是鼓针了或者液体不滴了就叫我。”
话音刚落就听到外面传来了一声女人凄厉的尖叫,似乎是队里的一个妹子。这声尖叫连带着祁果的心肝一块颤了颤。紧接着听到“砰”的一声。
祁果愣住了。
身为一个长在红旗下的大好青年祁果只见过公园里打气球的塑料制枪,见过最恶劣的人是学校里的校霸,抢劫只有在电视里见过。她有种预感,打开房门她可能看见一幅毕生难忘的画面;但是不开门,她有可能成为那副画面的主角之一。她随便摸了两个小针筒放在隔离衣的内襟里,小心翼翼的开了门。
她看到一个带着黑面罩全副武装的男人端着冲锋枪指着她。
祁果心里一惊,然后她就看到了男人身后躺着的护理系主任。她的胸口开了个洞,血正呼呼的往外冒。这家儿媳妇看到这一幕吓得叫起来,不由自主的藏到齐祁果身后。男人抬了抬枪管,祁果咽了口唾沫,缓缓的举起双手,说:“让我先给老人拔下针。”举着枪的男人明显不同意,她只能让女人去解救她的婆婆。然后三个人随着他的命令向外移动。令祁果惊讶的是,外面已经蹲了不少医护人员。她不禁怀疑,随行的警察都是吃干饭的吗?
她们三个被命令着双手抱头下蹲。祁果忙着把老婆婆手背上的针拔下来,心里不停骂着这帮恐怖分子的祖宗。
她处理完刚想松一口气抬头就看了一个黑洞洞的枪口。一个看上去地位比较高的男人站在她的面前说了句阿拉伯语,然后又补了一句阿拉伯味很重的法语。这下祁果听懂了,她乖乖地站起来,跟着这位长官走。身后还有人拿枪指着。
她看了一路,悲伤地发现,这个村落俨然被占领了。一路上有很多持枪的士兵,他们有的负责把守在村民的家门口防止他们逃走,另一些人则在路边站岗。走进尽头的一个木屋祁果才看见到了与他们同行的当地警察。一个个龟缩在地上还带着掐媚的神情真是令人恶心。
然后她便看到了崔风华,他的面前是一个穿着制服的年轻男子,二十四五岁的样子。他脱去上衣的同时祁果就明白了为什么他们要把她和崔风华带来。只见年轻男人紧实的后腰多出了一个弹孔,崔风华每按一下就会往外渗血。那里是肾区,但是看男人除了因为失血过多而脸色发白以外没有别的的异常判断肾脏因该是很安全,至少不会伤到肾皮质。
“把你们最好的药拿出来。”押着祁果来的人这么说。
祁果的心里紧张了起来,看来这个男人要是死了她和崔风华估计会给他陪葬。祁果不想这样死的不明不白,她边从箱子里拿出药剂,边说:“药物没有好坏,只有合不合适。”配好麻药开始局麻。
祁果相信,他们这样常年打仗的人即使没有麻药也可以完成一台手术。但是这样的念头只是在脑海中闪现了一下,就怕这个年轻男人一声痛叫之后拔枪毙了她就得不偿失了。她揉了揉针刺的部位,看了看男人的面色对崔风华点了点头:“可以了。”
崔风华十分紧张,他拿着手术刀的手颤抖的十分厉害。他们不是军医,没法在被枪口指着的情况下还能淡定手术。她抬起头说:“可以把枪放下吗各位,这样会影响手术效果。”
用脚后跟想想也没有人会听她的。但手术台上的年轻男人却挥了挥手,周围的枪口瞬间朝向了地面。祁果看向崔风华,握住他的手腕说:“镇定点。你是个医生,救人是你的天职,”
崔风华苦笑了一下:“你淡定过头吧。”
“害怕不会解决任何问题。”要说她这辈子什么最擅长,排的上号可能就是装逼了。祁果当然害怕。她怕的出了一身冷汗,双腿都在发抖只是没人发现罢了。天知道她用了多大的力气才使自己冷静下来。
祁果不禁想到古时候给皇上诊病的太医,那是何等的心理素质。现在就一个军阀头头就把他们镇住了?她如此心理安慰着配合崔风华完成了一场手术。在最后的缝合完成后,祁果用来给他擦汗的纱布已经足以拧出水来,崔风华像脱力了一样,摇晃了几下差点晕倒。
这心理素质还是不行啊。
年轻男人在部下的搀扶下缓缓坐起来。即使是再强壮的人在大量失血过后也会变得虚弱无比。祁果好几次都以为他会因为低血容量休克而晕过去。可事实是他没有,反而用孤狼般你的眼神看着他们。祁果被这样的眼神盯着浑身不自在,故而低下头去看着脚尖。
“抬起头来。”这位年轻的长官说。祁果充耳不闻。
“抬起头来。”他用法语重复了一遍。然后站起来,五指掐住祁果的下颌强迫她与他对视。
那是一张极富有阿拉伯风情的脸,却没有胡子,也没有阿拉伯男性特有的白袍子。穿着黑色作战服和战术背心。除了脸色略灰暗之外完全看不出他是一个负有枪伤差点威胁到生命的人。不仅如此,他的手劲还异常的大,很难想象他若是没有负伤会不会一下捏碎她的下颌骨。
祁果忍着痛,用不算流利标准的法语说:“先生,我建议您不要这么快站起来。这对您的伤情恢复不利。”祁果似乎天生有种反骨,她不喜欢被人逼迫。哪怕那个人用枪顶着他她也不会轻易束手就擒,起码也要挽回一点尊严,哪怕只在口头上占点优势。我好听点叫倔强,说难听点叫犯贱。
崔风华说:“我建议输血。”
祁果觉得这是废话,干巴巴的对崔风华笑着:“你觉得这里有吗?”
年轻的长官不屑的冷哼一声:“我可不希望那些被低贱的血液污染。”
得,还是个种族主义者。不过看起来这些人对他们比较友好,不然也不会允许祁果两个人触碰他们高贵的肉体。
祁果看不到自己的表情,但是想必一定很扭曲,亏这个男人还看得下去。他的脸离她的越来越近,近的想吐他一口唾沫,但是求生欲制止了这一作死行为。这个时候崔风华突然说:“那至少应该补充一下电解质,不然您的身体状况会很糟糕。”
崔风华的法语水平比祁果好了不止一星半点。“电解质”那个词祁果还是从语境里猜出来的。这有效地制止了男人进一步接近的行为。他貌似不悦的看向崔风华,沉默了一会,点点头坐在了简易床边。
他的脸色似乎比几分钟前更加难看了。他妥协不是因为觉得崔凤华说的有理而是因为确实扛不住了吧。
他们没有血袋,上面说了这群人也不屑用那些低贱的血液,只能勉强用氯化钠溶液和葡萄糖凑合一下,至少缓解一下休克。贫血的问题他自己慢慢会调节过来的。
祁果握住他粗壮的手腕,心想这真是一个完美的标本,死后若是捐给医学院学生们肯定趋之若鹜。唯一的问题是因为血容量减少表浅的血管都是瘪的,远没有健康时候的好看。尽管如此祁果还是准确的将针头刺入血管,专业的进行固定防止针头滑脱。
他看着自己的手背,若有所思,然后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祁果。”她毫不在意的报出自己的真名。
他重复了一遍,带着浓郁的法国味。紧接着他又说出了一串短语,祁果分辨了好一会才听明白是:阿德南。他的名字。
祁果心说,我们知道彼此的名字有什么用?她可一点也不像与他们做朋友……
他这么想着,一个小兵模样的人从外面走进来伏在阿德南耳边说了几句话。后者的脸色变得怪异起来——愤怒中带着喜色。他弯着嘴角,换成阿拉伯语对他的部下说了句话。看那小兵特意洋洋的样子想必是得了长官的褒奖。然后,阿德南看向祁果和崔风华二人。
两个人皆是心里一紧:怎么着?你褒奖完部下就开始折腾我们?阿德南在两人警惕的目光下指了指刚才的小兵用法语对他们说:“跟着他走。”
“干什么?”崔风华几乎脱口而出。他怕他们要把他俩拖进大部队然后集体处刑。新闻里面播过。祁果比他淡定多了,若是她知道崔风华的心理活动大概会认为自己的同伴是个白痴。看阿德南的表情会是要处死他们的样子吗?虽然不会是什么好事但至少不会太糟。
小兵向阿德南端正的敬了一个军礼,先一步走出去。祁果和崔风华面面相觑,祁果看了阿德南一眼。后者的神秘笑容让她的心理活动愈加剧烈——早知道就不看那么多小说了。她长长叹了口气,跟崔风华一起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