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彧铭一点不喜欢这种坐以待毙的感觉。即使是单线联系,他还是会感到不安现在当务之急是把自己隐藏好,若是被发现了,不光他会有麻烦说不定祁果和房东太太都会被连累。他安慰自己,或许是神经过敏了,想太多反而无益于计划的执行。
他开始做点什么转移自己的注意力。祁果在的时候他就跟她打排位,他惊讶的发现,祁果遇见坑货的时候也会忍不住爆粗口,若是单听声音,完全听不出来是个女孩子。当然了,自从祁果进入复习周以来,这样的日子越来越少了。她不在的时候,陆彧铭就把以前买回来的书都看了一遍,还帮着房东太太把室外的花搬进里屋,天天给它们浇水,隔三差五给她老人家下载戏曲老相声,偶尔听她亮几嗓子。一天天的,也是自得其乐。
此外他发现了一个有趣的现象:祁果时常会向她妈报告本周、本月的情况。有些时候甚至日结。
陆彧铭打趣她:“你妈管你挺严啊。”
“是啊。我就怕万一她来了看到你估计又得大吵大闹一顿。我爸死后,她的情绪总是不稳定。”
一说起祁果的父亲,他就想起相册第一张,那像瘦黑猴子一样的男人。很难想象,那样一个男人竟然能娶到那么漂亮的老婆生出这么标志的女儿,某种程度上也算是人生赢家了。祁果很少提及她的父亲,在她的世界中父亲似乎只是个代号,对那个被称为父亲的男人没什么感情更多的却是对母亲一生的遗憾。
她经常说,如果妈妈嫁给别的人日子说不定会好一些。
陆彧铭说,那样的话可就没有你喽。
祁果表示无所谓,并说:“不出生其实是一件幸福的事。”
时间如白驹过隙转眼到了年末。元旦的时候,祁果收拾东西准备回家,陆彧铭很不解,因为她中秋节和七天的国庆都没有回家,就三天的元旦有什么回去的必要。
祁果却说,是她母亲要她回去的,似乎有一件很重要的事。
陆彧铭从她手忙脚乱的动作中察觉到她很慌张、有点激动。他不知道回趟家有什么可激动的却也蹲下来帮忙收拾。祁果的东西其实一点也不多,不大的箱子才装了一半。陆彧铭提着箱子把她送到了路口。
站在出租车前,祁果说:“回去吧。我没几天就回来了。”
陆彧铭点着头却站在那里不动。祁果拿他没辙,坐上了车子。陆彧铭等绿色的出租车消失在拐角处后,才缓缓的往回走。
去火车站,买票,上车。
在这一系列的过程中祁果总觉得心里怪怪的。她觉得她的母亲一定有一个大的惊喜给她。
之前,祁果是不相信直觉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的。直到父亲的死。
当时她还在学校住宿。本是一个平凡的下午,她常规的接到了母亲的电话——这是她第一次外出上学,母亲要求她必须发微信报三餐饮食,每天必须一个电话,这是死规定——平常的电话内容都是今天吃的什么,学了什么,天气如何,与同学关系如何之类的,可那天不同,母亲就说了一句话:在学校里要好好的,家里有妈妈呢,别担心。
这话一听就不对。她询问同学,同学一直都说:flag吧,太像flag了!
然后她就慌了。活了这么些年第一次慌成那样,手脚冰凉,她都哭了。这都把室友吓了一跳,她们上来安慰纷纷问道:“怎么回事?”
祁果擦擦眼泪什么都没说。但直觉告诉她,家里一定出了什么事。但应该不是爷爷奶奶,他们死了母亲的语气应该是很平静的。那是谁呢?是爸爸?祁果顿时就有一种松了口气的感觉,对她而言,谁死了都无所谓,只要妈妈没有事一切都会好起来了。
果不其然,第二天,母亲就给她请了长假让她马上回去。母亲领着她穿过小区大门,走过花坛和楼道,上楼,进家门最后坐在沙发上,都保持着令人诡异的平静。最后,母亲刚要开口说话,祁果的泪就下来了,一股扎根在血缘里的悲伤从心脏泵达全身。母女俩抱头痛哭。
是的,她预感的不错。爸爸死了。
祁果坐在回家的火车上上缓缓的合上了酸胀的眼。那一切历历在目,恍如隔日。
不过值得高兴的是,这一次的预感不坏,但还是要做好十足的心理准备。
刚一到家她就发现不对。母亲有点……漂亮过头了。不知是不是错觉,她似乎更加年轻了,身段也更加妖娆了。
祁果没有问为什么。毕竟,不管是因为内部因素还是外部影响,母亲越来越年轻漂亮都是一件好事。她需要做的就是鼓励她继续保持,别像小区里的其他女人一样成天被男人孩子拖后腿,女人需要事业自由和爱情,她的母亲前两个有了就差爱情了。
这次……难不成……
母亲兴高采烈的抱着一堆衣服让她换上。一看就都是新款,而且价格都不低。母亲嫌她墨迹,祁果伸直身体,任由她摆弄,边整理还边说:“应该让你提前一天回来收拾收拾头发的,瞧瞧,刘海都长了。你看得见道吗?”
祁果点点头。母亲拍了一下她的后脑勺:“睁着眼说瞎话。”祁果习惯了,她揉了揉脑袋,什么也没说。母亲拿了一堆化妆品给她化妆,边化边吐槽自己的女儿:“这么大了也不学学化妆,女孩子哪有不化妆的。”
祁果点点头,表示她学。结果又被嫌弃了:“别动,眉都画歪了。”祁果不敢动了,绷直了身子等她画完。
一切都准备就绪,沛荣拉着女儿站起来,让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女儿转了个圈,得意地笑了:“我女儿就是漂亮!嗯……如果你能笑笑就更加漂亮了。”
祁果试着扯了扯嘴角,没能成功。沛荣早就习惯了女儿的面瘫脸,也没在意,拉起女儿的手挎起包就走:“走,吃饭去。”
祁果跟着母亲进了一家高级餐厅,远远地就看到一个中年男人站了起来对她们母女招手微笑。祁果默默打量着这个男人,第一印象是长得不错,外表上配得上她妈。
再看看他身上穿的西装和就餐的环境,品味和财力都可以。还有性格也不赖。
沛荣笑着介绍,“这就是我跟你说道我女儿,叫祁果。果果,这是你罗叔叔。”
祁果点点头:“罗叔叔好。”
沛荣笑道:“这孩子性格有点孤僻,不爱说话,你别介意。”
罗州温和的笑着:“挺好,稳重。当护士就是得稳重点。”
祁果一向不会跟人打交道,她能做就是少说少错,别给母亲拖后腿就行。饭吃到一半,祁果起身上个厕所。走到拐角掏出手机对着正与母亲交谈的罗州拍了一张发给了陆彧铭,并附上一句话:第一印象,觉得我的预备役继父如何?
正在喝米粥的陆彧铭差点没一口喷出来。把房东太太吓了一跳,赶紧捋了捋他的背,嘱咐道:“都说了吃饭的时候别看手机,容易呛着噎着。你们年轻人就是不听。”
陆彧铭拿毛巾擦了擦嘴,又咳了两下才把鼻腔不适感稍微压了下去。然后他拿着手机给房东太太看祁果发的照片。老太太一瞅:“这是谁?”
“说是祁果的准继父,让我看看咋样。我哪会看啊。”
房东太太找来了老花镜接过手机仔仔细细的看了起来。陆彧铭凑了上去笑道:“怎么?您还会看面相?”
房东太太摇了摇头:“这我老太婆可不会。虽说相由心生啊,这有些人看上去一派正气,却是歪门邪道的。更不用说是找继父,你去问问那些有继父继母的,哪个不多少受点委屈。”
陆彧铭:“您可别这么对祁果说,再把她给吓着!”
“不会,不会。照片上这个男的看起来一副书卷气,看上去挺斯文,不像是坏人。”
陆彧铭想了想,发了一长串文字。祁果很快就接收到了,她粗略的看了一下,然后收起手机走了出去。她寻求陆彧铭的意见没别的意思,只是想图个安心,目的达到了。
可是即使如此这也是自父亲去世以来吃的最不安稳的一顿饭。没有别的原因,虽然两个当事人什么也没说,她就觉得自己像个电灯泡,她就应该做个道具用完就扔,干嘛要留她来吃饭啊。她不由想念和陆彧铭以及房东太太一起的日子,那多舒心,为什么要加上一个陌生人。
她似乎忘了,一开始陆彧铭也是一个陌生人。
看着母亲和一个完全陌生的男人聊得起劲,祁果心里那种不舒服的感觉愈演愈烈。她突然意识到,她的母亲已经不再是她一个人得了,她要跟一个陌生男人远走高飞,甚至可能生下一个孩子——这实在是太糟糕了。
然而祁果注定不会把这一切说出来。因为理智告诉她那些想法是自私的,母亲是一个独立的个体,她应该拥有新的家庭和孩子,而她已经成年了。然而即使理智占领了制高点祁果依然克制不住心中的低落感,她需要出去呼吸一下新鲜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