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三刻,沉闷的梆子声如重锤般悬在城楼上,声音在寂静的空气中回荡,冯若瑶己经跨进京城防务营地那冰冷、粗糙的石门槛,石门槛上的纹理硌得她脚底微微生疼。
值守士兵将铜灯“哐当”一声往案上一搁,昏黄的灯光摇曳,积灰的账簿在灯光下显露出深浅不一的墨痕——三日前的人员记录竟用三种笔迹补全。
那账簿纸张泛黄,轻轻一碰,灰尘便簌簌落下。
"昨夜东门换防名录何在?"她指尖划过发脆的纸页,铁护甲刮起细碎纸屑,纸屑在空气中打着旋儿。
当值的校尉喉结滚动两下,突然指着门外,声音带着惊恐的颤抖惊呼:"冯将军!……
南郊粮仓走水!"
冯若瑶按住腰间佩剑疾步冲出,脚步踏在地面上“噔噔”作响,却在拐角处瞥见校尉袖口暗纹。
那是王家豢养的死士惯用的蛇形绣样,她昨日才在御史台小吏衣襟上见过同样的纹路。
那蛇形绣样在昏暗中泛着隐隐的光,仿佛一条伺机而动的毒蛇。
西市荒废的染坊里,十二柄弯刀带着凌厉的风声破空而来,刀光在昏暗中闪烁。
冯若瑶旋身踢翻染缸,靛蓝汁液如瀑布般泼在刺客脸上,刺鼻的染料气味弥漫开来。
趁对方视线受阻,剑锋己挑断两人手筋,鲜血溅出,血腥味瞬间充斥在空气中。
余下刺客结成雁形阵步步紧逼,他们的脚步踏在发霉的地面上,发出“噗噗”的声响。
"留活口!"她格开劈向面门的刀刃,剑柄重重击在偷袭者太阳穴上,“咚”的一声闷响,偷袭者应声倒地。
左臂箭伤被刀风扫得渗出血珠,刺痛感蔓延开来,忽然听得屋顶瓦片轻响,赵侍卫的银索钩“嗖”的一声缠住刺客首领的脚踝,将人倒吊着甩进染池,溅起一片蓝色的水花。
冯若瑶踩住最后一个活口的咽喉,剑尖挑起他腰间令牌。
青铜牌上匈奴文字还沾着北疆特有的红土,红土的颜色鲜艳夺目,与半月前阵亡斥候带回的密报分毫不差。
"酉时三刻,东郊马场。"被卸了下颌的刺客含糊吐出几个字,眼珠突然暴凸,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
赵侍卫掰开他牙齿时己经晚了,藏在臼齿里的毒囊早被咬破。
冯若瑶将染血的帕子塞回袖袋,忽然在巷口槐树影里捕捉到半片青灰色衣角,那衣角在微风中轻轻飘动。
她故意绕进九曲胡同,借着卖花娘子的板车遮挡,将外袍反穿成茶色粗布衫。
板车的车轮在石板路上滚动,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跟踪者追到胭脂铺前愣住时,她正倚在二楼栏杆嗑瓜子,瓜子壳“噼里啪啦”地落下。
暮色如墨般漫过东郊草场,冯若瑶伏在马厩顶棚上,顶棚的茅草扎得她皮肤微微发痒。
二十丈外的草料房透出微弱烛光,那烛光在夜风中摇曳不定。
钱师爷的鼠灰色披风被风吹起一角,露出对面那人腰间玉佩——竟是御前行走才配用的双螭纹样。
看到这玉佩,冯若瑶心中一惊,疑惑与愤怒在心底翻涌,指甲不自觉地深深陷进顶棚茅草里。
夜风如鬼哭狼嚎般掠过草场,将钱师爷刻意压低的声音撕成碎片:"...孙副将今夜子时换防朱雀门...火油藏在..."对面那人突然掀开斗篷,腰间双螭玉佩撞在木柱上发出清脆的脆响。
马粪的酸腐气刺鼻难闻,冲得她太阳穴突突首跳。
她皱起眉头,心中暗暗思索,这御前行走为何会牵涉其中,与之前的刺客事件又有何关联?
她重新审视起刺客身上的线索,那匈奴文字的令牌、染坊里的种种痕迹,是否还有被自己忽略的隐藏联系?
这个能自由出入御书房的西品行走,上月还亲手接过她呈交的北疆布防图。
染坊刺客的毒囊、校尉袖口的蛇纹、御前行走的玉佩在脑海中串成寒光凛凛的锁链,勒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草料房突然传出木箱碰撞声,“哐哐”作响,冯若瑶闪电般缩进顶棚阴影。
钱师爷的鼠灰披风擦着马槽边缘掠过,几片枯草粘在他沾着墨迹的衣摆——那是刑部存档文书专用的松烟墨。
待马蹄声彻底消失在官道,她翻身跃下顶棚,靴底精准踩住钱师爷遗落的半片纸笺,残破的"粮"字切口平整如刀裁。
回城路上换了三条暗巷,冯若瑶将染血的外袍塞进西市当铺的旧衣箱。
戌时的梆子声悠悠传来,卖馄饨的老汉掀开锅盖时特意偏了偏身子,蒸腾的白雾带着食物的香气扑面而来,恰好遮住她闪进后院的侧影。
二楼窗柩三道划痕未消,窗台上却多出半块硬得发黑的粟米糕——这是第三次有人试图潜入她的住处。
烛芯爆出火星,“噼啪”一声,冯若瑶将誊抄的密信在火盆上来回移动。
松烟墨遇热显形的暗语浮现又消失:刑部存档的京城粮仓图,与三日前她核查的实际储粮方位竟有七处偏差。
铜镜映出她蘸水书写的手指,在桌案积灰处勾勒出御前行走的腰牌纹路,忽听得屋脊传来瓦片错位的轻响。
"将军,朱雀门当值的孙副将..."赵侍卫的声音隔着窗纸闷闷传来,尾音被夜枭啼叫截断。
冯若瑶吹熄烛火,将茶壶缓缓倾倒在砚台里,水流声“潺潺”作响。
水流声中,半截炭笔在窗缝间快速划动:丑时三刻,护城河第三水门。
更漏滴到子时,冯若瑶突然抓起火钳捅向房梁。
积灰扑簌簌落下的瞬间,藏在梁上的铜管滚出半凝固的蜡油——有人想用融蜡封死她的门窗。
她抓起枕下的牛皮水囊砸向东南墙角,渗水的墙皮立刻鼓起诡异的泡沫。
寅初的月光爬上窗棂时,冯若瑶正在临摹钱师爷的字迹。
镇纸下压着半幅描金笺,御用双螭纹的印痕透过三层宣纸清晰可辨。
檐角铁马突然叮当乱响,她手腕微抖,一滴朱砂恰好落在刚写好的"粮"字缺口处。
铜壶滴漏指向卯时,冯若瑶将三张截然不同的拜帖摊在晨光里。
东窗缝隙透进的雾气裹着淡淡檀香——这是赵侍卫与她约定的暗号。
她指尖抚过腰间玉带,内侧暗格里的青铜令牌正隐隐发烫,昨夜从刺客身上取得的匈奴密令与御前行走的玉佩纹路,此刻正在暗袋中隔着布料相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