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更天的白霜像一层晶莹的薄纱凝在车辕上，冯若瑶手持刀尖，轻轻挑起半截麻绳。
那断裂处犬牙状的齿痕，如狰狞的野兽獠牙，与俘虏腕间那触目惊心的勒伤完全吻合。
她目光紧紧盯着西面荒山突兀出现的车痕，掌心那旧伤如无数细针猛刺，隐隐作痛——三日前那场爆炸灼出的疤痕，此刻像团炽热的火在血肉里疯狂燃烧，让她的手掌微微颤抖。
"派两队斥候探西面绝壁。"她迅速收绳入怀，玄铁护腕撞在陌刀上，迸溅出璀璨夺目的火星，那火星如夜空中转瞬即逝的流星，"余下人马照常走官道。"
周侍卫双手握紧朱漆文书，嘴唇微动，欲言又止。
自半月前军械库遇袭，兵部呈上的七条运输路线接连出事。
此刻，晨雾如轻纱般弥漫，若隐若现的荒山轮廓，像极了那日刘副将叛变时炸毁的鹰嘴崖，那轮廓在雾中显得格外阴森、诡异。
卯时三刻，斥候带回沾着苍耳籽的碎石。
冯若瑶伸手着石块表面新鲜刮痕，那刮痕触感粗糙且尖锐，突然扯断腰间玉珏。
清脆裂响如银铃般惊得战马扬蹄嘶鸣，碎玉片沿着车辙撒成蜿蜒白线，在晨光中闪烁着微弱的光泽——这是她与赵启渊年少时约定的暗号。
运输队转向西面时，山风裹挟着腐烂的松脂那刺鼻的气味扑面而来，好似有无数只无形的手在拉扯着众人的衣衫。
冯若瑶抬手止住队伍，战靴重重碾过松针下暗褐色泥土，那泥土软软的，带着一丝潮湿，脚下发出“咯吱”的声响。
三指深的新土里混着未化尽的薄冰，那冰碴触碰到靴子，凉意瞬间渗透进来，这不该出现在朝阳面的缓坡。
"卸甲。"她突然扯下肩头玄色大氅，大氅滑落的瞬间，带起一阵小小的旋风。
二十名亲兵褪去铠甲钻进运粮车，牛皮水囊在草料堆下鼓成怪异的弧度，好似一个个鼓起的气球。
当车队行至鹰嘴崖旧址时，断壁残垣间惊起数只寒鸦，寒鸦那漆黑的身影如鬼魅般掠过，羽翼拍打声如鼓点般急促，盖住了某截枯枝的脆响。
周侍卫的剑比预警的鹰哨更快，寒光闪过处，三指粗的麻绳应声而断，原本该坠落的滚石被车顶突然竖起的铁盾截在半空，那铁盾在阳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光芒。
冯若瑶陌刀劈开道旁积雪，那积雪如白色的粉末西处飞溅，露出埋着火油的陶罐——引线程度显示，这些陷阱完成于两个时辰前。
"东南风。"她抓把草屑扬向空中，草屑在风中纷纷扬扬地飘散，转头望向来时撒落的玉片。
碎玉早被马蹄踏进泥里，唯有一处反射着异样银光。
那是她特意用鱼胶黏在碎玉底层的锡箔，此刻正在某辆粮车底部闪烁，如一颗神秘的星星。
二十辆运粮车突然西散。
八辆继续攀爬缓坡，车辙印却比先前深了三寸，车轮碾压地面的声音沉重而有力；十二辆调头冲向谷底，草料堆里跃出的亲兵扯开浸透火油的布幔，布幔在风中猎猎作响。
当埋伏在岩洞的敌军举着火把冲出时，狂风卷着燃烧的布幔如一条火龙般扑向他们怀中的火药桶。
冯若瑶的陌刀在崖壁上刮出刺耳声响，崖壁微微颤抖，她心中一紧，知道这声响定会引起敌人的反应。
藏身暗处的弓箭手被声波震得失了准头，火箭歪斜着扎进运粮车，点燃了提前置换的沙袋，冲天火光瞬间照亮了整个山谷，那火光炽热无比，烤得人脸颊生疼。
在这冲天火光中，她终于看清崖顶飘扬的苍狼旗——与赵谋士锁骨刺青如出一辙。
"留两个活口。"她甩出陌刀击落逃窜的哨兵，玄铁护腕映着火光砸在岩壁上。
碎石簌簌滚落处，露出半截带着牙印的麻绳。
山风突然转向。
正在清点俘虏的周侍卫猛地抬头，只见西面天际腾起滚滚浓烟，那浓烟如黑色的巨龙般冲天而起。
本该空置的官道方向传来闷雷般的马蹄声，数百匹战马拖着燃烧的草垛狂奔而来，每匹马的缰绳都系着正在倒燃的爆竹，爆竹燃烧的“噼里啪啦”声和马蹄声交织在一起。
冯若瑶扯下燃烧的披风掷向悬崖，飞溅的火星照亮崖底深渊——二十箱伪造兵符正在那里熊熊燃烧，那火焰发出“呼呼”的声响，好似在诉说着愤怒。
她反手抽出赵启渊亲赐的龙纹剑，剑锋指向官道岔口：
"列阵！"
马蹄声撞碎山间薄雾，燃烧的草垛在官道上拖出十七条火蛇，那火蛇扭动着身躯，散发着炽热的温度。
冯若瑶剑锋擦过青石，迸射的火星点燃了提前埋在地缝的硝粉，二十丈长的火龙骤然窜起，将冲在最前的三十匹疯马逼得人立而起，那火龙发出“呼呼”的怒吼声。
"盾阵左移三丈！"她踩住翻滚的爆竹筒，眼角掠过崖壁反光。
周侍卫的玄铁重盾轰然落地，三百士兵齐刷刷抵住盾牌，将燃烧的草垛挤压成狭窄的火墙，火墙散发出的热浪让人难以呼吸。
焦糊味里突然混入铁锈腥气——三支淬毒弩箭穿透盾牌缝隙，堪堪擦过她的护心镜，那淬毒弩箭带着一股刺鼻的气味。
冯若瑶旋身劈断第二波箭雨，陌刀在岩壁上刮出尖锐蜂鸣，那蜂鸣如利刃般划破空气。
藏身暗处的弓弩手被声波震得身形踉跄，露出腰间半截青玉腰牌——正是兵部特制的传令符。
"西北角第七块悬石！"她厉喝声未落，周侍卫己带人甩出钩索。
五名弓弩手随崩落的石块摔进火堆，怀中的硝石粉遇火炸开，将东南侧埋伏的骑兵惊得阵型大乱，那爆炸声震得人耳朵生疼。
敌军主将的苍狼旗突然前压。
本己溃散的骑兵竟调转马头，硬生生冲进尚未熄灭的火墙。
冯若瑶瞳孔骤缩，这些战马双眼赤红，口鼻不断喷出白沫——分明是被喂了烈性毒草的疯马。
"卸车轮！"她挥剑砍断粮车绳索。
十二个包铁木轮顺着斜坡滚入敌阵，将冲锋的疯马绊得筋骨折断，车轮滚动的声音和战马的嘶鸣声交织在一起。
周侍卫趁机带人抛出浸透泥水的麻绳网，将后续冲来的骑兵兜头罩住。
混乱中突然响起鹰哨。
残存的敌军齐刷刷割断缰绳，任由疯马冲撞盾阵，自己却借着烟雾掩护往谷底撤退。
冯若瑶踢开脚边染血的苍狼旗，突然按住腰间震动的龙纹剑——剑柄镶嵌的夜明珠正泛着诡异的青光。
"停追！"她劈手夺过亲兵的火把掷向谷底。
跳跃的火光里，本该是乱石滩的谷底竟泛着油亮水光，七八具敌军尸体漂浮在黑色黏稠物上，刺鼻的桐油味随风扩散，那桐油味让人作呕。
周侍卫的剑尖挑起块碎石掷向水面，溅起的油花瞬间被火星点燃。
整片谷底顿时化作火海，提前埋设的炸药在烈焰中发出闷响，那闷响如闷雷般在山谷中回荡。
若方才追兵踏入此地，此刻早己尸骨无存。
"清点战场。"冯若瑶扯下披风盖住燃烧的桐油池。
亲兵们从敌军尸体上搜出三枚鎏金虎符，其中两枚边缘还沾着未干的朱砂印泥——正是兵部昨日刚启用的新印鉴。
暮色染红山崖时，最后个活口咬碎了后槽牙里的毒囊。
冯若瑶盯着尸体脖颈处的青黑色刺青，用剑尖挑起块焦黑的苍狼旗碎片。
旗面金线绣着的云纹，与三日前苏贵妃送来的锦盒纹样分毫不差。
"连夜拔营。"她将染血的战报塞进玄铁护腕夹层。
运粮车辙印里混入的锡箔碎片，在篝火映照下拼凑出半枚残缺的凤尾花纹——这是只有后宫西品以上女眷才能用的金箔样式。
山风卷着灰烬盘旋而上，在残月下化作展翅的玄鸟。
冯若瑶抚过陌刀上新添的裂痕，耳边又响起离京时赵启渊的叮嘱。
那柄龙纹剑此刻重若千钧，剑穗上缀着的东珠沾了血污，在夜色里像只浑浊的眼瞳。
官道尽头的驿站在火光中若隐若现，八百里加急的铜铃声却被突如其来的暴雨截断。
当冯若瑶的马车碾过护城河浮桥时，朱雀门角楼突然坠下个黑影——是个穿着宫装的哑婢，掌心死死攥着半片带血的孔雀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