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踏碎冰凌的声音在雪原上炸开,那清脆的声响首刺冯若瑶的耳膜。
她勒住缰绳,一股寒风吹过,脸颊如被刀割般刺痛。
战马前蹄溅起的雪粒扑在焦黑的木栅栏上,那雪粒冰冷而细碎,打在脸上带着丝丝凉意。
昨日还整齐码放着草料的马厩此刻塌了半边,一股刺鼻的血腥味和腐臭味扑面而来。
三十匹战马横七竖八倒毙在结冰的料槽旁,每具尸首都保持着向东南方挣扎的姿态,周围的积雪被血染红,一片触目惊心。
“毒饵撒在东南风口。”周侍卫蹲在料槽前,指尖碾碎一粒暗红色药丸,“是乌羽鸩,见血封喉。”冯若瑶的皂靴碾过地面碎冰,脚下的碎冰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每一步都让她觉得地面无比坚硬。
她弯腰查看马尸脖颈处的针孔,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暗暗思索着敌人的阴谋。
冰层下隐约透出青黑色脉络,像无数条毒蛇盘踞在血管里,那诡异的颜色让她不寒而栗。
她突然抓住周侍卫手腕:“东南方三里是白桦林。”话音未落,三支鸣镝箭破空而来,尖锐的破空声在耳边呼啸,钉在残破的旗杆上嗡嗡震颤。
瞭望塔上的哨兵轰然坠地,喉头插着半截断箭,沉闷的坠地声让人心里一紧。
“绊马索!”冯若瑶厉喝声中,冲在最前的五名骑兵连人带马栽进雪坑。
丈余深的陷坑里倒插着淬毒铁蒺藜,马匹的悲鸣被飞溅的冰渣割得支离破碎,那凄惨的叫声让人不忍听闻。
周侍卫反手掷出铁骨朵,将树梢埋伏的弓手砸落。
冯若瑶借势跃上倒塌的马厩横梁,墨色披风在朔风中猎猎作响,那强劲的风刮得她眼睛生疼。
“火油筒准备!”二十个牛皮囊砸向白桦林边缘,瓦罐碎裂声与弓弦嗡鸣同时炸响。
浸透火油的箭簇擦过火星的刹那,整片雪原突然亮如白昼,那强烈的光芒刺得她眼睛一阵刺痛。
埋伏在树冠间的黑影惨叫着坠落,像无数燃烧的乌鸦扑进雪堆。
“将军,西北角!”亲兵挥刀劈开两支冷箭。
冯若瑶瞥见雪地里蜿蜒的青烟,瞳孔骤缩,心中一惊:“地龙翻身!带盾牌的上前!”三面包铁盾牌刚架成三角,地下闷雷般的爆炸就将雪块掀上三丈高空,巨大的爆炸声震得她耳朵嗡嗡作响。
飞溅的碎石在盾面擦出火星,冯若瑶从缝隙间看到雪雾里晃动的铜甲反光——是兵部去年淘汰的旧制锁子甲。
“周大哥,带轻骑绕后截断引线。”她将玉佩残片拍进对方掌心,“看到云纹标记就泼水。”马蹄声淹没在第二轮爆炸声里时,冯若瑶己经带人突进到白桦林腹地。
染血的陌刀劈开缠满毒藤的栅栏,五个正在装填火药的灰衣人来不及转身,就被弩箭钉在树干上。
“留活口!”冯若瑶的刀背砸在最后一人后颈,对方袖中滑落的火折子还在嗤嗤冒烟。
她踩住那人手腕,靴底碾碎三根指骨:“赵谋士在哪?”惨叫声惊飞了树顶的寒鸦。
俘虏颤抖的嘴唇刚要吐出音节,林外突然传来铁器撞击声。
周侍卫拎着水淋淋的铜管冲进来,管身云纹凹槽里还卡着半截冰碴:“他们在冰层下埋了火龙出水!”冯若瑶扯开俘虏的衣襟,锁骨处的蛇形刺青渗出血珠。
她将玉佩缺口按在刺青上,断裂的纹路恰好补全蛇眼:“原来你是赵家死士。”
“将军!东南方十里亭有马蹄印!”亲兵捧着沾满泥雪的铜制马镫跑来,“内侧刻着‘太仆寺’字样。”冯若瑶猛地攥紧马镫边缘,心中一阵愤怒和疑惑。
去年腊月太仆寺失窃的三十副军械,竟出现在距皇城八十里的荒郊。
她转身割断俘虏腕间麻绳:“带路,或者喂狼。”
残阳如血时,众人停在一片竹林外。
青瓦飞檐从竹叶间隙露出一角,檐角镇宅兽口中衔着的铜铃在暮色中泛着冷光。
冯若瑶抬手止住队伍,鼻尖掠过若有若无的沉香气——这是御赐龙涎香的味道,心中不禁警惕起来。
“周大哥带人封住后山。”她将染血的帕子缠紧掌心,陌刀在青石板上刮出火星,“其余人举盾缓进,注意竹节颜色。”亲兵们屏息挪动半步,竹海突然无风自动,那沙沙的竹叶声仿佛是敌人的低语。
冯若瑶盯着地面微微震颤的碎石,突然暴喝:“散开!”数十支弩箭穿透竹叶的簌簌声与她的喊声同时响起。
箭头扎进盾牌的闷响中,冯若瑶看见最前排士兵的靴底正压在一截泛青的竹根上——那根本不是竹子,而是涂了漆的铜管。
冯若瑶靴尖挑起半截断裂的铜管,火星在青石板缝隙间明明灭灭。
她突然抓住身侧亲兵的后领往后拽,三枚淬毒铁蒺藜擦着对方护心镜扎进竹干——机关转动的咔嗒声正顺着铜管向竹林深处蔓延。
她心中暗自惊叹敌人机关布置的精巧,同时也更加警觉。
“砍竹子!”她挥刀劈向左侧三根泛着青光的竹节,淡黄色粉末随着断口喷涌而出,“是硫磺粉,用盾牌摩擦生火!”士兵们抡起铁盾砸向竹干,迸发的火星点燃空气中的硫磺。
爆燃的火龙顺着铜管窜向深处,烧焦的铜臭味里混着几声惨叫。
冯若瑶踩着燃烧的竹节跃上高台,刀锋劈开垂落的藤蔓——赵谋士正站在八卦阵图中央,手中罗盘指针疯狂颤动。
“冯将军擅闯私宅,不怕御史台参你谋逆?”赵谋士广袖扫过石桌,瓷杯中的茶水泼向地面。
青砖缝隙里立刻腾起紫烟,滋滋作响的毒液朝着众人鞋底蔓延。
冯若瑶甩出腰间牛皮水囊,浑浊的盐水浇灭毒烟。
她踢开石凳露出地砖下的云纹标记,正是与兵部失窃案现场相同的印记:“去年腊月十八,太仆寺值夜的更夫为何突然暴毙?”
赵谋士袖中暗弩刚要抬起,周侍卫的流星锤己经砸碎他脚边地砖。
冯若瑶将染血的马镫掷在石桌上,内侧“太仆寺”的刻痕清晰可见:“需要我请出那三十副军械的入库簿么?”
竹海突然响起急促的梆子声。
二十名黑衣死士从屋顶跃下,赵谋士趁机退向密道入口。
冯若瑶反手劈断垂落的铜铃,铃铛里滚出的火石引燃了埋在竹根下的火药线。
“保护将军!”周侍卫用铁盾压住嗤嗤作响的引线,冯若瑶己经追着赵谋士冲进密道。
潮湿的甬道壁上嵌着发光的萤石,她突然停下脚步——前方岔路口的地面浮着层极细的金粉。
“雕虫小技。”她解下披风抛向左侧通道,金粉触到布料立即凝结成胶状物。
右侧通道传来慌乱的脚步声,冯若瑶袖中飞爪精准扣住赵谋士的束腰。
密道尽头豁然开朗,赵启渊带着禁军站在月光下。
八盏宫灯照得庭院亮如白昼,苏贵妃瘫坐在装满密信的檀木箱前,发间金步摇坠落在撕碎的边防图上。
“爱妃可认得这个?”赵启渊将染血的蛇形玉佩丢在苏贵妃裙边,断裂处与赵谋士锁骨刺青严丝合缝,“北境八百里加急的军报,倒比不过贵妃的胭脂笺走得快。”
冯若瑶押着赵谋士走出密道时,禁军正在清点二十箱伪造的兵符。
她将太仆寺马镫呈给赵启渊:“请陛下验看证物。”
“不必了。”赵启渊解下玄色大氅披在她肩头,指尖拂过她手背的灼伤,“三日后朕亲送大军出征。”他转身时玉佩穗子扫过冯若瑶的陌刀,那是他们年少时在演武场比试的彩头。
五更鼓响时,冯若瑶站在重新装车的军械旁。
周侍卫递上盖着朱漆印的文书:“三十副甲胄全数追回。”她摸着车辕上新添的刀痕,突然用刀尖挑开车底稻草——半截带着牙印的麻绳卡在缝隙里,与昨夜俘虏腕间的勒痕完全吻合。
晨雾漫过官道,运粮车的辙印突然在岔路口分成两股。
冯若瑶勒住战马,望着延伸向西面荒山的车痕眯起眼睛——那里本该是片绝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