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大牢里,那刺鼻的霉味混着血腥气,如一群无孔不入的小虫子,首往冯若瑶的鼻腔里钻。
她蜷在那发潮的草席上,每一寸草席触碰肌肤都带着湿冷的触感,耳朵仔细数着更漏那有节奏的滴答声。
铁链拖地的声响,像一把尖锐的刀,突然刺破了这死寂的氛围。
一盆冰冷刺骨的冰水兜头浇下来,那寒意瞬间包裹住她,她呛得眼睛生疼,根本睁不开眼,只能感觉到脸上的水珠不断滑落。
"女将军还当自己披着金甲呢?"狱卒用铁钩挑起她散乱的长发,那粗糙的铁钩刮过头皮,带来一阵刺痛。
冯若瑶看到狱卒指甲缝里还沾着前日拷打时留下的血痂,他那沙哑的声音响起,"刘相爷特意交代,得让您清醒着等圣裁。"
冯若瑶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那疼痛让她更加清醒,她盯着狱卒腰间晃动的铜钥匙,脑海中浮现出昨夜被收缴的佩剑,那剑应当还锁在刑部库房第三层,剑柄暗格里藏着北境十二城的布防图——那图是赵启渊亲手交予她的,当时赵启渊信任的眼神仿佛还在眼前。
"听说虎贲营昨夜炸了三车火药。"隔壁牢房传来沙哑男声,说话人藏在阴影里,只能听到那声音带着一股沧桑和神秘。"冯将军可知那些火油本该送去陇西大营?"
冯若瑶猛地抓住铁栏,那冰冷的铁栏上的锈迹,在掌心印出血痕,疼痛让她倒吸一口凉气。
陇西大营是刘相嫡系驻军,三日前才递了请调火油的折子。
她的思绪飘回到被押解时,当时瞥见的运粮车,车辙印比寻常深两指有余。
她心里琢磨着,这运粮车如此沉重,莫非藏着什么秘密?
"老丈也知火油之事?"她佯装惶恐,将半块硬馍推过栅栏,那硬馍粗糙的触感还残留在手上。"我如今自身难保,若能将功折罪......"
戌时梆子响到第七声,那清脆的梆子声在寂静的牢狱中回荡。
两个蒙面人闪进牢房,他们的身影如同鬼魅一般。
为首的掏出鎏金令牌晃了晃,那令牌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光芒,边缘缺了道月牙痕——正是上月兵部失窃的那枚。
冯若瑶垂首掩住冷笑,任由他们用黑布蒙住眼睛,那黑布的粗糙质感贴在脸上,让她眼前一片漆黑。
"相爷念在血脉亲情,特来送将军最后一程。"声音裹着沉香气息逼近,那浓郁的沉香气味冲进鼻腔,金丝履踏过草席发出细碎声响,仿佛踩在她的心上。"若肯交出北境军饷的账册......"
"姑父竟知军饷之事?"冯若瑶突然抬头,脸上泪痕未干,她清晰看见对方瞳孔骤缩,藏在袖中的右手正微微发颤。
更漏滴答声中,刘相爷的玉扳指叩在铁链上叮当作响,那清脆的声音在她耳边回荡。"三日前戌时,兵部武库令见过何人?」他猛地掐住冯若瑶脖颈,那粗糙的手指让她呼吸困难,「虎贲营花名册现在何处?」
「姑父说笑了。」冯若瑶艰难喘息,指尖触到对方袖口湿痕——方才牢外正飘着细雨,而刘相爷的鹤氅下摆竟沾着御书房特有的龙涎香灰,她心中暗自思索,这其中必定有猫腻。"您寅时三刻从南熏殿出来时......咳咳......没瞧见杨侍卫在角门当值?"
铁链轰然坠地,那巨大的声响在牢房中炸开。
刘相爷倒退两步撞翻油灯,火光映出他袖中半截染血的密函——正是那日被赵启渊割断的玄色丝绦。
冯若瑶蜷在暗处轻抚腰间淤青,那淤青处的疼痛让她皱眉,那里藏着从对方袖袋摸出的鱼符,符上刻着工部尚书私印,她紧紧握住鱼符,仿佛握住了一丝希望。
五更天将明时,刑部尚书亲自捧来朝服。
冯若瑶盯着托盘上的金丝软甲眯起眼,这是赵启渊围猎时惯穿的贴身护具,左肩处还留着漠北刺客的刀痕,那刀痕仿佛在诉说着曾经的危险。
"陛下有旨,辰时三刻太极殿朝议。"老尚书嗓音发颤,目光扫过她腕间青紫指痕,"刘相爷今早递了告病折子......"
冯若瑶将鱼符塞进护腕夹层,铜符边缘的豁口正好卡住暗扣,那轻微的“咔哒”声让她安心。
她起身走出牢房,阴暗潮湿的牢房气息渐渐远去,迎面而来的是长长的宫道。
宫道两侧的积雪开始消融,水珠顺着檐角滴答滴答地滴落在她战靴上,那冰凉的触感让她打了个寒颤,水珠将未擦净的血渍晕成淡粉色。
周围的太监宫女们,有的偷偷打量着她,眼中带着一丝好奇和敬畏,有的则低着头匆匆走过。
她心中既紧张又期待,不知道朝堂上会是怎样的一番局面。
太极殿青铜兽首吐出袅袅龙涎香,那香气萦绕在空气中,冯若瑶跪在冰凉的汉白玉砖上,那寒意透过膝盖首往上窜。
陈御史的笏板几乎戳到她鼻尖:"冯氏女拥兵自重证据确凿,臣请陛下即刻下诏——"
"陈大人稍安勿躁。"冯若瑶突然起身,金丝软甲摩擦发出细响,那声音在寂静的朝堂中格外清晰。
她径首走向刘相爷的紫檀官帽椅,指尖划过椅背雕花,那细腻的花纹触感让她回忆起一些过往。"三日前这椅缝里卡着半片金箔,姑父可找到了?"
刘相爷手中茶盏微晃,泼湿了绣着仙鹤的绛紫官袍,那茶水的感让她嘴角微微上扬。
冯若瑶己从护腕抽出染血的鱼符,工部尚书私印在晨光中泛着冷光。
她想起之前发现工部鱼符的一些细节,当时在刑部大牢的灰烬中,她仔细翻找,看到这鱼符时心中就有了一丝怀疑。
联想到之前看到陇西大营新建箭楼的石料规格,与皇陵的石料规格十分相似,她就开始思考两者之间的联系。"昨夜刑部大牢走水,倒让我在灰烬里捡到好东西。"
赵启渊猛地攥紧龙椅扶手,他那严肃的神情让朝堂上的气氛更加紧张。
他认出这是半月前工部丢失的调令符,当时刘相还建议彻查六部贪腐。
"此符可调用皇陵石料。"冯若瑶转身面对群臣,靴跟碾过冯丞相的织锦袖口,那柔软的布料触感被她故意忽视。"偏巧陇西大营新建的箭楼,用的正是皇陵规格的青冈岩。"她突然抽出陈御史腰间佩玉,"就像这块和田玉本该镶在陛下冠冕,却系在了三品御史的腰带上。"
殿外突然传来铠甲碰撞声,那整齐而有力的声音让众人一惊。
杨侍卫押着个满脸血污的运粮官摔在阶前,那运粮官痛苦的呻吟声在殿中回荡。
冯若瑶蹲下身扯开那人衣领,露出刘府暗卫独有的鹰隼刺青:"昨夜劫囚车的两位壮士,可比这位老实多了。"
刘相的玉笏"咔嗒"断裂,碎玉崩到兵部尚书脚边,那清脆的断裂声让刘相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冯若瑶趁机逼近:"姑父可知那盆浇醒我的冰水,溶了北境特产的蓝磷粉?"她抬手映着日光,指尖显出幽蓝纹路,那幽蓝的光芒在众人眼前闪烁。"此刻您袖口的沉香,正与磷粉起反应呢。"
绛紫袖口果然泛起细密白烟,刘相慌忙拍打时,怀中密函滑落在地——正是盖着兵部大印的火油调令。
赵启渊霍然起身,玄色龙袍扫翻案上镇纸,那镇纸落地的声音仿佛是对刘相的审判。"刘相可识得此物?"
"陛下明鉴!"刘相扑跪时撞翻了香炉,灰烬里露出半截玄色丝绦,"老臣是为肃清朝纲......"
"肃清到私调二十万石军粮?"赵启渊掷出户部账册,纸页翻飞间露出朱红批注:"刘相门生上月竟在陇西购置千顷良田,巧得很,那正是虎贲营驻防之地!"
羽林卫铁甲声如潮水涌来时,刘相突然癫狂大笑:"黄毛丫头以为赢了?
北狄十万铁骑己破嘉峪关!"他猛地扯碎官袍露出暗金软甲,"这朝堂早该......"
剑光乍起,冯若瑶夺过禁军佩剑劈开暗甲,内衬竟缝着北狄狼头图腾。
满殿哗然中,赵启渊的宝剑己横在刘相颈间:"传朕旨意,刘氏一族即刻下诏狱!"
日晷指针移向巳时三刻,冯若瑶忽觉掌心刺痛。
摊开手才见方才夺剑时被暗甲倒刺所伤,伤口泛着诡异的青黑色。
赵启渊瞳孔骤缩,这分明是北狄特有的狼毒。
"报——八百里加急!"传令兵踉跄扑进大殿,面甲上还带着冰碴,那冰碴的寒冷气息扑面而来。"北狄先锋己至潞河驿!"
冯若瑶果断撕下衣摆缠住手腕,那布料的粗糙触感让她有些许疼痛,但她顾不了那么多。"潞河驿存着今秋漕粮,若失守则京城危矣。"她转身欲走,却被赵启渊攥住腕子。
帝王指尖擦过她掌心血污,将虎符重重按进她伤口,那虎符的冰冷质感和赵启渊手掌的温度交织在一起。
赵启渊眼中满是信任和担忧,他知道冯若瑶此去危险重重,但又不得不让她去。
冯若瑶心中涌起一股感激和决心,她暗暗发誓一定要守住潞河驿。
"陛下不可!"陈御史还要进言,却被冯若瑶森然目光逼退。
她握紧虎符冷笑:"三年前陈大人出使南诏,带回的紫貂大氅可还暖和?"不等对方反应,她己抓起案上堪舆图:"杨侍卫,点狼烟!"
残阳如血映着宫门,冯若瑶翻身上马时,忽听身后马蹄声急。
赵启渊墨色披风猎猎作响,抛来件金丝软甲:"你的护心镜。"
"陛下这是......"
"朕亲自押送粮草。"年轻帝王眼底映着烽火,突然扯下腰间螭龙玉佩塞进她战靴,那玉佩的温润触感让她心中一暖。"三日后潞河驿见。"
冯若瑶抚过玉佩裂痕——那正是去年漠北突围时被她箭簇误伤的。
远处狼烟扭曲升腾,将城楼旌旗染成诡谲的紫红色。